只见那根手掌长的金钗没入莫万财的胸口,血珠子顺着伤口流下来,滴落在地上。
所有人又是一惊。
莫晓宸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快扶老爷走!找大夫来!”
“不准走!”
姜氏疯了似的拉扯住莫万财,对他拳打脚踢道,“你这畜生害了我女儿!我今天非要你偿命不可!畜生!”
场面一时失去控制。
莫晓宸忙命人将姜氏拉开。
莫家的家奴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局面控制住,那时候莫万财已经晕过去了,想来是药效已过,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被人抬着出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能不能活。
今日生辰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即使是场面控制住了,但要将人顺顺利利的送出莫家的大门,仍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过这些都是莫家的事,与唐璎无关。
她站在人群最外面,看着屋内的这场闹剧,满意的哼着小曲,转头出了莫府。
地上的唐玉儿此刻已经被人扶到一边休息,姜氏抱着女儿心疼得直哭。
“这不是九姑娘吗?”
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见姚云照一脸惨白的躺在角落,发丝凌乱铺散在地,衣裳被扯开了大半,露出淤青遍布的皮肤,身下血迹斑斑。
有人大着胆子伸手去探她的鼻息,随即吓得一哆嗦,“断……断气了!”
“这可是县主之女啊!”
“死人了!”
莫晓宸的脸瞬间比死去的姚云照还白,他眼神飘浮,声音有些发抖,“管家,先送诸位出府,此事稍后我莫家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虽说姚云照不招人待见,但现在到底是死了人,哪能说走就走。
有几个平日里与玉瑶县主有交情的人家不乐意了。
“县主之女死在莫家,还是受了莫万财的凌虐致死,如今应该先去知会姚家才是。”
“对,九姑娘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玉瑶县主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知是怎样的悲痛,你莫家竟说得如此轻巧!”
“好好的生辰宴,竟变成了丧宴,这是什么事啊。”
莫晓宸今年刚十五岁,正在准备明年科考,于家族生意甚少关注,这各家关系利害更是一无所知,此刻见场面有些失控,他只想快点带着母亲离开。
刚抬步便被几户商贾之家的人拦住,一阵推搡。
莫家的下人自然是护着主子的。
就这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玉瑶县主到了。
抱着女儿的尸首,县主悲痛不已,“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丢下我走了?”
此时莫氏似乎恢复了一些清醒,她脸带泪水跪下给县主磕头,“县主,今日之事都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九姑娘遭此噩运,我莫家愿倾尽所有为九姑娘报仇!”
县主双眼血红,定定地盯着莫氏,她突然扬声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杀了!”
几个大汉走了进来,对着莫氏一阵拳脚。
这里到底是莫家,无论如何,莫晓宸不会让其他人伤他的母亲,朝那些愣住的下人道:“还愣着干什么?!”
下人们蜂拥而上,与县主的家奴打成一团。
混乱中不知是谁掏出刀子,朝着莫晓宸刺去。
正中莫晓宸心房。
“少爷!”
“少爷!”
莫氏忍痛抬头,就看见莫晓宸慢慢的栽倒下去,她撕心裂肺喊了一声,“儿子!”
县主抱着姚云照的尸体,全然不管谁死了,只喃喃说道:“莫家的人都该死!”
*
莫家生辰宴变成了死亡宴会。
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盛京城内大大小小的茶楼酒肆都传遍了,盛京百姓闻之无不惋惜哀叹。
这莫老爷虽不是乐善好施之辈,却也不曾与人主动结仇,竟借着儿子的生辰宴污了好几个好人家的女儿,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猪狗不如之辈。
这不仅是一桩姑娘名节被污的案子,更为重要的是死了两个人。
一是玉瑶县主之女,一是此次的寿星莫晓宸。
此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盛京府衙主事带人赶到莫家时,发现莫万财和夫人莫氏双双死在卧房中。
死状惨烈,凶手把他二人的头颅割了下来,悬在房梁上,血流得到处都是。
两人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衙差们看见这副场景,都跑去院子里吐了。
只有主事陈乾背着手站在屋里,看着床上那两具无头尸体,眉峰紧皱。
手下吐完了回来,见他还站在那里,不由问道:“大人,这事我们要如何办?”
陈乾深深的叹息,眼里有很深的无奈,“你我都知道这是玉瑶县主所为,但是这个人不是咱们能动的。”
“是啊,玉瑶县主是当今瑜贵妃的堂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手下眉头也紧蹷起来,“大人,这事……”
思考良久,陈乾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这里处理干净,把莫万财和莫夫人的尸首安葬了。”
“那如果莫家旁系的人追究起来……”
陈乾转身往外走去,“这莫家长房的人死绝了,长房的一切都由旁系的人支配,他们还能说什么?”
“是。”
*
姚府。
昔日热闹非凡的府邸此刻挂上了白幔,诺大院中搭着灵堂,一副紫木棺椁停在院子正中,十二个和尚围棺而坐,个个垂目敛眉,嘴里念着复杂的超度的经文。
玉瑶县主坐在侧旁放着的一把椅子上,双眼赤红,保养得宜的脸紧绷,眉峰间透着浓浓的戾气。
从莫家回来,她一直是这副样子,府里的下人们手脚麻利的布置了灵堂,个个屏气凝神,生怕触了主子的逆鳞。
“去把玉嬷嬷叫来。”
不知坐了多久,县主开了口,长久不说话让她声音有些嘶哑。
贴身的嬷嬷忙躬身答应出去。
一会儿功夫,便带着玉嬷嬷来了。
玉嬷嬷在莫家的宴席上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扶起来,她年纪也大了,此刻腿脚有些不利索的走到县主面前,跪下行礼。
她是后来才知道九姑娘死了,而且还是被莫万财那个杀千刀的凌虐至死,主子身死,她这个做奴才的自然跑不掉,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她跪俯在地上,上半身几乎与地面贴在一起,哭着说道:“是奴婢没有保护好九姑娘,要杀要剐全凭夫人处置!只望夫人念在奴婢在府中几十年的份上,不要怪罪于奴婢的家人。”
县主脸色冷冽的看着她,冷笑道:“你的命也配与我女儿的命相提并论?你死了就能偿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在莫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一说来我听。”
玉嬷嬷将自己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县主听后,眉毛一挑,“那个与小姐顶撞的丫头是太常寺卿唐俊府上的?”
“是唐府的二姑娘。”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县主哈哈大笑几声,眼里神色愈发冰冷,“一个小小的三品官眷竟敢顶撞县主之女,这口气你这为奴的既没本事替主子出,那便由我亲自动手吧!”
听了这话,玉嬷嬷吓得直接趴在地上,“是奴婢无能,求夫人饶过奴的家人吧!”
“拖下去,杖毙。”
没有感情的声音在高僧的念经声中显得极其冷酷。
立刻有几个侍卫上前来将玉嬷嬷拖走。
“她的家人一并处理了。”县主看着院中那副棺椁,面无表情的说。
“是。”
县主双手扶着椅子把手,目露凶光,一句话从齿缝间磨厉而出,“还有唐府那个丫头,我的照儿是如何死的,我要她比照儿死得惨烈百倍!”
《太上救苦经》自高僧嘴里念出,一念慈悲,一念往生。
——尔时,救苦天尊,徧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於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
*
唐玉儿自莫家回来,便一直不吃不喝,整日像个死人般躺在床上。
姜氏是又心疼又心急,女儿的名节是完全毁了。
当日那么多人看着,太常寺卿的嫡女非完壁之身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女儿,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姜氏苦口婆心的劝,“如今最要紧的是治好你的伤,等你伤好了,你仍是咱们唐府的嫡姑娘,这盛京城内哪个敢欺负你?”
唐玉儿本没有什么表情,听姜氏如此说,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害的!”
“什么?”
“都是你!你明知唐璎不好对付,你还联合莫氏想要对付她!结果呢?唐璎毫发未伤,却把我害成这个样子!我被莫万财那厮侮辱了,你要我以后怎么见人啊?”唐玉儿声泪俱下,眼泪流进脸上那些沟壑里,“你到底想要怎样?我早就说过,我们根本就斗不过她!”
姜氏含着泪,抱住女儿,一字一句道:“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唐璎必须要死,既然莫家对付不了她,那就只能让杀手组织的人去对付她了!”
唐玉儿在她怀里摇头,“阿娘,我完了,我这辈子都完了!”
姜氏轻拍她的背,眼里凶光迸发,“玉儿不用担心,即使你已非完壁,阿娘也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大嫁!”
“莫家的人全都死了。”说起这个,唐玉儿害怕得直发抖,“一定是唐璎做的,就因为咱们联合莫夫人要对付她,她就把莫家的人全都杀光了!我们的下场只会更惨!我们杀不了她的,阿娘,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莫家的人是玉瑶县主做的。”姜氏心里很明白,“因为姚云照被莫万财糟蹋死了,玉瑶县主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是唐璎给莫万财下的药,所以姚云照才遭了殃,这一切都是因为唐璎!”
“阿娘,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搂紧怀中的女儿,姜氏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花多少钱,唐璎一定要死!咱们不光要自己买凶杀她,还要想办法将这事告知玉瑶县主,县主家大势大,若要除掉她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姜氏母女在屋里“商讨大计”,唐璎则在居心堂内室喝茶。
仍是碧螺春。
这次由居茂亲自沏好茶端进去,其余伙计对这位还未以真面目示过人的姑娘十分好奇。
能让老板这样恭敬伺候的人真不多,是以让他们更加好奇。
居茂坐在下首的位置,“姑娘,莫大奶奶疯了。”
“我知道。”
唐璎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纤细的手指握着茶盏,轻轻的呡了一口。
“那接下来做什么?”
少女抬眼,看了对面的中年男人一眼,“已经够了。”
“是。”
“唐俊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证物已经送入府衙,最迟明日主事会去唐府拿人。”
唐璎满意的点头,“让居先生费心了。”
“姑娘千万别这样说,能为姑娘办事,是居某之幸。”居茂险些坐不住,唐璎微抬手臂,示意他坐下。
“唐府这里也差不多了。”唐璎突然说了一句,“只待唐辉回京。”
闻言,居茂立刻明白过来,“姑娘放心,唐辉不日便会回京,需要我提前去打点吗?”
“一个庶子,摇身成了嫡长子,呵。”少女嫣红的唇微勾,露出一个让人齿寒的笑容,“若是居先生,你会怎么做呢?”
居茂不敢猜测她的心思,拿捏着回道:“若换作是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是啊,自然是不能轻饶的。”唐璎喝了口茶,白纱被窗外漏进来的日光染就,似乎冲淡了她身上的那抹冷意,然而眼中的深色更浓,仿佛一望无际的渊,“姜氏出自名门之后,所以即使被抬为继室也没人说什么,如若她出自青楼的消息一传出,我想看看,盛京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们又会说些什么?”
居茂有些吃惊,“姜氏是青楼出身?”
“连居先生都不知道此事,看来姜氏的功夫是做足了的。”唐璎将茶盏放下,盈盈笑道:“不过没有关系,很快,她就会彻底摔进泥泞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