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的夜晚比白日更热闹。
街上行人如织,谁家小孩儿拉着爹爹的衣角,吵着要吃冰糖葫芦,大爷将钱收进口袋,把一串包满糖浆的葫芦递过去,笑得合不拢嘴。
远处一对幽会的年轻男女闪进老旧的小巷里,在昏暗无地的地方耳鬓厮磨。
酒肆、茶楼,坐满了客人。
大大小小的花船塞在贯穿整个盛京城的游原江上,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条五光十色的鱼儿。
这是盛京城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凡城中叫得上名号的人物,哪个没在这花船上与那才艺双馨的女子共度春宵,若是没有,铁定会被人笑话。
游原江上游被花船挤得水泄不通,下游的船只却极少,因为再往下走,便要出城了。
一只雕龙刻凤的花船上,长得宽皮大脸的中年男人神情紧张的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他的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从进船舱到现在,他却一口都没喝过。
不时的朝着帘外张望,花纸糊就的窗上偶尔会有人影掠过,这时候他就会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在等人。
一刻钟后,舱门处的珠帘动了。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素白的手,手腕处露出一截云纹衣袖,黑色将那上面的纹路衬得冷清神秘,接着,珠帘被那手掀开一边,戴着白色帷帽的少女走了进来。
身形纤细,弱不禁风的模样。
中年男人脸色一黯,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抱拳见礼,“在下居心堂老板居茂,便是姑娘约在下今日前来的吗?”
唐璎回礼,“小女姓顾。”
听到这个顾字,居茂眼睛亮了下,“不知顾姑娘是哪里人士?可与偃国公府有关系?”
唐璎听到偃国公府四个字,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冷声道:“偃国公府?便是那助当今圣上顺利登基,一路加官进爵,从侯爵成了国公爷的顾家吗?”
她在居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中间是一条铺着厚软细毛的油毡毯。
居茂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快,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少女莫非跟顾家有什么渊源?
“居老板,东西带来了吗?”对面的少女开口,仍是那道冷冷的声音。
居心堂祖祖辈辈做的都是药材生意,在盛京城里盘踞已有百年之久,家底厚实可想而知。
这一代祖业传到居茂这里,秉承着前人的遗志,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居茂没有立刻取出东西来,只是笑道:“姑娘见谅,那东西是一个十分要紧的朋友存放在店里的,今日姑娘只凭一张书笺便想将东西取走,这让居某很是为难,不知如何向我那朋友交代。”
唐璎缓缓抬眸,“我取回自己的东西,需向谁交代?”
这话清清冷冷的,仿佛化作了细小的寒针,从穴道轻缓刺入,先时是感觉不到疼痛的,过了那么一时半会儿,磨人的感受才慢慢开始。
居茂愣了片刻,随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看着对面的少女,想从那顶帷帽看到里面去,他想看看,这少女到底长的是何模样。
“你……”居茂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嘶哑,他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人,此刻的心思却全都摆在了脸上,“您是顾大人?”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在半空中写下潦草的几笔。
居茂见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大人,真的是顾大人!小人居茂见过顾大人!”
“起来吧。”
居茂这才起身,希翼地看着唐璎,“顾大人这几年可还安好?既然没事,为何不回来找我们?顾大人这声音怎的跟从前不同了?连身形……似乎也不大像。”
说到最后,居茂心中微凛。
一个人再如何改变,身形是绝对不可能变的,眼前这位与当年的顾大人虽一样的纤瘦,但顾大人却比她至少高出一个头,如今这位分明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女,怎么……
唐璎说:“这些事情迟些时候我再说给你听,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
居茂回神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古木盒子,躬身递到唐璎面前,“顾大人当年存在小店的东西,今日终于能够亲手交还到您手上了。”
唐璎将盒子放在身侧的红漆小圆桌上,桌上湛蓝水色的桌布衬得那盒子愈发显得古朴神秘,盒身上雕刻着流云暗纹,在烛火照映下,整个盒子竟泛起奇特的幽蓝光芒。
她的手在盒面上轻轻摩挲,眼神温柔,像在看情人一般,纤细修长的手掌慢慢移到盒身侧右方,在那里摸索到一个小小的扣位。
只听“咔嗒”一声。
盒盖应声弹了一下,盒子开了。
居茂忍不住赞道:“这机关做得真是精巧!必是出自大匠人之手。”
唐璎微微勾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