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泥铸成的“唐”字边角微损——毕昇新制的字模虽轻便,到底不如雕版经久。
“史馆修史,当存大体。”
他捻起一管狼毫,在泛黄的纸页空白处批道:“此等闺闱细故,于社稷何益?
反令后世议帝王之私。”
笔尖划过“吮乳”二字时稍作停顿,墨色在纸面上积成小洼,映得案头青铜笔架上的螭龙纹忽明忽暗。
忽有值夜班的小吏掀帘入内,手中托盘里的建盏腾起白雾:“欧阳学士,西夏宥州蕃使求见,已在崇文院等候。”
欧阳修搁笔时瞥见刘攽袖口的墨迹蹭到了《政要》书页,忙取过镇纸压住将散的帛卷——这卷吴越国进献的孤本,还是去年钱惟演之子钱暄从会稽送来的。
崇文院的暖阁里,西夏使者野利旺荣身着圆领窄袖团花锦袍,腰间蹀躞带垂着鎏金银囊,正与通事舍人争得面红耳赤。
见欧阳修掀帘进来,忙按西夏礼节抚胸长揖,靴底的铁钉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贵国诏书称我大夏为‘夏国’,却仍用‘赐’字,我主以为——”话未说完,通事舍人已急得直搓手:“蕃使误会了,‘赐’乃朝廷优待外邦之意……”欧阳修抬手止住通事,目光落在案头展开的西夏文国书上。
字体曲屈如蚊蚋,却在“请以平等礼相待”处用汉字注了一行小楷,显是通晓汉学的西夏文人所书。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枢密院见过的西夏地图,贺兰山与黄河之间的党项部族,此刻正借上巳节遣使求购《九章算术》与《神农本草经》。
“贵使可知,”他从袖中取出一轴《兰亭序》摹本,“我朝与四夷通好,正如王羲之笔下‘群贤毕至’,岂分高下?”
野利旺荣的目光落在摹本上的“癸丑暮春”四字,神情稍缓。
欧阳修趁机指着窗外交叠的槐叶影子:“今日上巳,我朝有‘曲水流觞’之俗,贵使若不嫌弃,可与我等共赋新词?”
说着取出六枚牙筹,上面分别刻着“风、花、雪、月、山、水”六字——这是史馆文人夜值时的雅戏,抽得何字便以何字为韵脚赋诗。
野利旺荣抽到“月”字,沉吟片刻以党项语吟诵,通事舍人译道:“贺兰月照铁衣寒,羌笛吹彻黄河岸。”
欧阳修击节赞叹,自己抽到“花”字,略一思忖便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