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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毒女精选小说

孟姜 著

现代都市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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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风重华重华   更新:2024-09-15 05: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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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风重华重华的现代都市小说《盛宠毒女精选小说》,由网络作家“孟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孟姜”创作的《盛宠毒女》小说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前世母亲懦弱早死,她被迫嫁入商户,成为继母,孤苦一生;重生回到待嫁前,她誓要摆脱枷锁,护母虐渣,走出一条惊世大道!谁说女子无才,她这一双素手,也能翻云覆雨,让这天下生变……...

《盛宠毒女精选小说》精彩片段


风重华咬紧了牙关,猛地站起,令站在桌边的悯月唬了一跳。

“姑娘,您是怎么了?”

风重华却对她的关切闻也未闻,一脸煞白。

“姑娘?”悯月凝视着她,小心翼翼地唤她。

“我没事。”终于,风重华垂下了眼敛,再度恢复了恬淡的平静,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内心。

悯月却看到风重华眉宇间多了一种从未看到的神情,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余嬷嬷已走了多时,可文氏依旧保持着余嬷嬷走时的姿势。

眼神有些放空。

许嬷嬷有些担忧,余嬷嬷的话她也听到了,不得不说,她心里是极为赞同的。

这府里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为什么不和离?

可是任余嬷嬷怎么劝说,文氏也只是摇头。

“我走容易,重华怎么办?”若是余嬷嬷逼得紧了,便只有这一句。

余嬷嬷便只剩下叹息。

思及此,许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文氏无治家之能,性格也软弱,从不对下人发脾气,说话永远慢声细语,可有个这样的主母却是做下人的福气。

可是,这风家的环境实在是太复杂了,并不适合文氏生存。

想到这里,许嬷嬷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大娘子,若是求舅老爷想法子将二姑娘接出去呢?”只要能把风重华接出去,文氏不就没了顾忌?

闻听此言,文氏的身子动了动,眸中渐渐有了光彩,可是转瞬间光彩尽失。

“将来她怎么办?”

许嬷嬷被噎住了!若真是和离,风重华不论是留在风府还是去舅舅那里,这名声上总会不好听,亲事肯定会被耽误的。

左也不行,右也不可。

难道一辈子就陷在这里了?

风府对文氏是临涃求鱼,能用就拼命用,不能用就将文氏赶出去。这样的事情,连她一个刚来没多久的人都能看明白,她不信文氏看不懂。

可是,文氏到底给风慎生了个女儿。为了这个女儿,哪怕受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也得强撑着……

许嬷嬷有些可怜文氏了。

三瑞堂,郭老夫人的脸有些狰狞。

她的寿辰这是多大的事,周氏说不来就不来。难道还真把自己当衍圣公府的嫡亲外孙女了?这谱摆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去把文氏给我叫过来,我有些日子没和她一起用过膳了。”郭老夫人理了理鬓边的白发,冷冷地道。

小郭氏没敢做声,她知道老夫人准备给文氏立规矩了!

自从文氏嫁过来后,因老爵爷宠爱她,没立过一天的规矩。不仅没有侍候过郭老夫人吃过饭,更没值过郭老夫人的夜。相反的则是,小郭氏和郑白锦都立过规矩。

因小郭氏受宠,倒是没受过什么挫磨,可郑白锦刚嫁过来时很受了一番。

每天天不亮,她就得侍候郭老夫人起身,而后要侍候洗漱和穿衣。早膳时才是最忙碌的,不仅要指挥着婆子丫鬟将饭食摆好,还得照顾到荤腥搭配。若是郭老夫人往哪个盘里多瞅两眼,她就得将菜挟过来。

一个早晨忙碌过去,两条腿几乎要站软了。

勿勿扒了几口饭后,就又开始侍候郭老夫人看书打牌玩马吊。郭老夫人与几个丫鬟婆子坐着玩,她站在旁边替老夫人执扇子,脸上还得一直带着笑。

这一天一夜的忙碌下来,整个人几乎都要散架。可是夜里还不敢松懈,因为郭老夫人年纪大了,睡觉轻,时不时的就会吃一口茶,出一次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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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子被拨出嘴的王妈妈只觉得疼痛难忍,可她却不敢停顿,将郑白锦如何吩咐她作贱文氏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个一清二楚。

她知道,这次不会有好下场的,可她更怕面前这个人发起狠将她给杀了。

二娘子生气就生气,多半还有条活路。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要是她死了,只怕那个早就嫌弃她的丈夫会立刻找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不会生出替她报仇的念头。

屋里的人只听得脸色煞白,让个粗俗的婆子去辱骂文氏,也亏得郑白锦想出这个卑俗的办法。可这样的办法对付文氏却是简单有效,杀人而不见血。

真是人善被人欺啊!风重华重重地皱起了眉头。

“琼珠姑姑,你把她绑了,请许嬷嬷交给祖母发落。”

“姑娘,姑娘。老奴把知道的都说了,求姑娘饶我一命啊。”王妈妈急了,把她交给郑白锦还有条活路,要是交到郭老夫人那里她还能活吗?郭老夫人连风明薇身边的大丫鬟都敢打死,何况是她?

风重华却正眼都不带瞅她的,拿着帕子细细地揩着手。直到王妈妈不再哭喊了,这才侧脸看向她,道:“你害怕祖母?”

王妈妈瞠目结舌,嘴巴微张。

风重华垂眸,意味深长地一笑:“要不然,送你去瑞香院?”

她这样一说,王妈妈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突然清醒过来。老夫人今日才杀了两个人,未必肯再杀第三个。更何况,她不过是怠慢了文氏,罪不致死。可若是送到瑞香院,郑白锦岂能放过她?

想到这里,她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任由琼珠将她绑了起来。

等到王妈妈被人领出了门,风重华坐正身子,两只手端端正正地放在小腹前,慢条斯理地道:“我与母亲在农庄呆了一月余,走之前落梅院的东西没来得及清理,有些物件也不知道少没少。我觉得让李妈妈清点一下,该归册的归册,该整理的整理。若是有短少的嘛……”风重华说到这里住了声。

李妈妈这会刚刚醒转过来,一听到她接的差事,只觉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倒回地上。

“老,老奴……”

“老什么老?你算哪门子的老货!”琼珠一听到她自称老字,只气得跺了跺脚。这府里的人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一个婆子居然都敢在主子面前自称老奴了。像她祖父那样侍候过三代主子的都不敢自称一个老字,每次见到文谦都恭恭敬敬地。

李妈妈被这一跺脚只吓得魂魄都散了,硬生生地将口里的话给转了过来:“奴……奴婢没才,怕耽误了二姑娘的事,要不这差事另请高明吧。”

另请高明?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们吃了落梅院的拿了落梅院的,就想一点责任都不负吗?想到此,风重华覆下长睫,端起半盏茶水轻轻笑了起来:“李妈妈不愿做?”说到这里,风重华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妈妈一眼,“只是落梅院这一个月似乎是丢了不少东西,本来我还烦请李妈妈帮着造个册,我好交到舅舅那里,请他去报个官,也好早些把贼人抓到。既然李妈妈不愿做,那我只好另选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让李妈妈彻底清醒了过来。风重华不仅仅是风府的二姑娘?她舅舅更是翰林院的侍书,送个把人入监牢不跟玩似的?

“不,不,不!愿做,愿做。”李妈妈一连说了三个不字,只觉得掌心冒汗。二姑娘自从生了这场病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口舌伶俐了,待人处事也狠辣了起来。

又不知道从哪弄来这几个面生的丫鬟,一个比一个厉害。

“好了,我累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至于这院子里其他的差事怎么安排,一会等许嬷嬷从祖母院里回来,自然有她安排。”风重华拿帕子捂了捂嘴,她是真有些困了,“以后各司其职,各司其务,互不干扰即可。”说了此话,她看向琼珠,“这是我琼珠姑姑,与我舅母情同姐妹。以后你们见着她,也要称一声娘子。若是你们敢怠慢她,就是等于怠慢我。”

而后,她又指了指身边站着的几个丫鬟:“可儿是自小跟着我的,你们自然都认识,其他的,都是我舅母半月前才送来的。以后,她们就是我的大丫鬟,只管我屋里的事情。至于你们……”说到这里,风重华环视了一下众人,微翘双唇。“未得她们许可擅闯我闺房的,一律打残了卖到草原为奴。”

说完了话,风重华挥挥手,好像在撵苍蝇一般将这些脸色煞白的人都撵了出去。

这些人出去后,暖阁就安静下来。

暖阁是安静了,落梅院却忙碌起来。李妈妈突然能干起来,指挥着丫鬟婆子们洒扫地面,收拾庭院。又跟在悯月身后拿着账册跑前跑后,将落梅院的东西登记造册。等到许嬷嬷从三瑞堂回来后,落梅院的杂草已经差不多清理干净了,文氏与风重华的卧房也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祖母怎么说?”风重华亲自替许嬷嬷倒了杯茶,又请她坐到自己身边。

许嬷嬷露出欢喜的笑容,小小尝了一口。这是去年的雨前毛尖,味道甘冽幽香。虽说是好茶,却到底放足了一年,已失了春茶的香气。虽是品出来了,许嬷嬷却一迭声的说好。

“回姑娘的话,奴婢将人送到老夫人处后,就照实地说了。老夫人又当着奴婢的面将经过细细地盘问了一遍,见到没多大出入了,说会给姑娘一个交待。奴婢见那里左右也无事,便先回来了。”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极为巧妙,若不是风重华现在心思异于常人,怕还听不出这里面的意思。许嬷嬷这最后一句就是在说郭老夫人并没有尊重她,反而是很随意地对待她。不仅很随意,而且很怠慢。

在深宅大院里,别人如何对待下人就表现了他主子的地位高低。若是主子地位高,下人自然有脸面到处都有人巴结,若是主子地位低,就会像许嬷嬷这样,明明是捆着犯人过去,却连应有的尊重都得不到。

风重华目光瞬了瞬:“委屈嬷嬷了。”歉意地欠了欠身子。

见到风重华明白了她的意思,许嬷嬷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面上也多了几分感慨:“能为姑娘做事,这是奴婢的荣幸。”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将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姑娘为何不将李妈妈留在手中?”若是留在手中,将来对付瑞香院时,也多了一个把柄。

可风重华在听到风明薇所说‘她并非风慎亲女’的那句话后心中已升起微妙之感,一个婆子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瑞香院更是蠢不可及,何须她费心思对付。现在当务之急是等弄影回来,先查明一些事情再说。

至于这个李妈妈,送给郭老夫人也无妨。

想到这时,她勾唇轻笑,和许嬷嬷说起了闲话。“我听舅母的意思,说是嬷嬷只在我们这里做五年是吗?”

“是,”一提到风重华的舅母周太太,许嬷嬷脸上就多了几分敬重,“太太确实是这般说的。”

听了这话,风重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看了惜花一眼。惜花会意,转身向外走去。

与李妈妈一起登记造册的悯是精于心算,管着财钱账册。惜花温柔心细,管着四季衣物和箱子。射月熟知礼仪规矩,负责迎来送往。在三瑞堂就消失不见的弄影爽利泼辣,善于言辞,风重华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是她出面。而那个从小就跟在风重华身边的可儿,则因为年龄太小,现在只管杯盏茶饮。

至于琼珠的身份则只能算是个客卿,对于她的去留文氏和风重华无权过问。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外有琼珠,内有这几个大丫鬟,文氏身边有许嬷嬷。若是前一世她能器重这些人,怎会落到那般的下场。只可惜前世的不懂得内宅险恶,最后生生地任由风慎将这些人遣走。

“听说有个侄子过继到嬷嬷名下了是吗?”

听到风重华提到她侄子,许嬷嬷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是,也不成啥器,在大理寺做个衙役。吃不饱也饿不死,权且胡混吧。”

“怎会是胡混?嬷嬷真是太过谦了!”风重华从掀帘进来的惜花手中取过一个匣子,笑着放在许嬷嬷面前,“嬷嬷来我们家,听说年俸都是由舅母付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思来想去了好几天才想出来,原来我娘在东门大街附近还有几间铺子。”

风重华拍了拍匣子:“这间铺子送给嬷嬷的侄子,勉强够买些酒水胡乱吃吃。”

许嬷嬷的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东门大街的铺子,岂止是只够买酒水?简直就可以让她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

想到这里,她就抬起头,定定地望着风重华。

“我要的也不多,只要嬷嬷能走得动,就跟在我娘身边。若是将来嬷嬷走不动了,我就再给嬷嬷买套宅子,给嬷嬷养老送终。”风重华笑靥如花,明眸溢彩,看得许嬷嬷心头狂跳,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窗外天色黑透,细雨断断续续地飘洒,打得枝叶渐重,草色微黄。

“下雨了。”风重华抬眸,遥望着窗外。

而此时的三瑞堂里,郭老夫人将她最心爱的细瓷茶杯摔坏了三个。双目喷火,五官扭成一个狠相。

“去查,这闲话到底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怎么就传到薇姐儿那里?她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定是后面有人教她。”

“这是有人想让我不好过!谁不想让我好过,谁就得死……”

“把府里给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查一遍,凡是知道今日事的,全都打一顿发卖出去。”


此时天边才将放出一抹鱼肚白,三瑞堂东面院墙上爬满了妖娆艳红的喇叭花。细雨斜斜,敲打在远远近近的屋顶,细细密密的节奏密织成网,如同弹着一曲空蒙而迷离的琵琶。

“可是许嬷嬷做得不好?祖母不满意她吗?”风重华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略有些惊讶地瞧着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的眼就眯了眯,伸出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声地道:“按说一场风寒早就该好了,可是你娘却病恹恹的不见好,想来定是她侍候的不周到。我看那许嬷嬷在宫里空学了一身规矩,在侍候上面倒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要不然你娘怎么总是生病?不如把她送到我这里由我调教些日子,然后让她教你们学些规矩,回头我屋里的大丫鬟随便你挑?”

郭老夫人脸上扑了粉,唇上也轻轻地点了胭脂。这妆容虽好,可风重华离她近了,却能看到她隐在衣袖下长了老年斑的手。

于是,风重华不由笑了,学着郭老夫人说话的样子重重地点了头:“祖母说得极是!”听到她这么说,郭老夫人面上浮起一层笑意,只可惜这笑意还不及上达眼底,就被下一句话给生生地噎了回去。

“可是这许嬷嬷不同于别人,她是由长公主府送出来交到我舅母手中,想来我娘与舅母也当不得家。”风重华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将责任全推到长公主身上,反正郭老夫也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情去向长公主求证。

“要不然等过几日雨晴了,让我娘和长公主求个情,把许嬷嬷调到祖母屋里侍候?而且她的年例银子一年要五百两,以后的年例是不是也由祖母这里支了?”

闻听此言,郭老夫人宽大衣袍下的身躯有些僵硬,一个下人,年例银子居然一年五百两?这是明抢还是胡扯?可她从风重华面上竟是看不出来半点端倪,也不知说得是真还是假。

想到这里,郭老夫人的眼眯了起来,看起来堆满了笑意。

她笑着,风重华也跟着笑,用一双孺慕正深的眼睛瞧着郭老夫人。

她们在这里说话,郑白锦不由喜上眉梢,一想到能得到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养,将来风明薇的礼仪定能不输风重华,此时听到许嬷嬷的年例银子居然要五百两,不由惊呼:“哎哟,一个嬷嬷还能上天不成?年例银子居然能要得了五百两?二姑娘,你这红口白牙的一张嘴,可是几百两出去了。”

风重华冷冷一笑,瞧也不瞧郑白锦,“二娘可是觉得重华这一年不抵这五百两?漫说是五百两,纵是一千两我舅母也愿意为我出这个银子。二娘可知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们每年都是有定数的,一般人家根本是抢不到。这也是我舅母舍得花大高价,要不然纵是长公主开了口,人家许嬷嬷也不一定愿意留下来呢?”

这岂不是在暗示她没个好娘家?郑白锦听了这番话只气得脸色通红,捂着胸口说不出半句。

见到她们起了争执,尤其是风重华口口声声的将周太太摆到前面,郭老夫人只觉得腻歪极了,将风重华从怀中重重地推出来。

心念电转间,风重华‘哎呀’一声跌倒在地,捂着小腿呼痛。

郭老夫人的瞳孔猛地扩大,而后渐渐恢复了正常,她忙扶起风重华,关切地道:“可是哪摔着了?”

风重华摇了摇头:“没摔着,只是来的时候穿着高木屐,想是有些崴着脚了。”

崴着脚?

不过是推了一下,就能崴着脚吗?

郭老夫人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几乎要呕死。

她长吸一口气,强忍着想要杀人的冲动,将手轻轻抚在风重华的鬓角边:“好孩子,真是祖母的好孩子。”说着话,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今日的事情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说要许嬷嬷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

而后,她深深地看了风重华一眼,“小姑娘家家的正该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切不可心思过重,累着身子便不好了。将来你还要学习管家中馈和女红针凿,若是现在过于劳累,将来岂不是受不得累?还是多养养的好。”说到这句时,郭老夫人几乎在咬牙切齿。

风重华见状,就将眼泪在眼眶中滚了滚却没掉下来,把身子依偎在郭老夫人怀里,用力地点点头:“孙女知道祖母待孙女最好了。”

郑白锦听到不让许嬷嬷过来不由急了,忙上前道:“母亲,不是说好让许嬷嬷……”可谁曾想,她这一句还没有说完,却被郭老夫人恶狠狠的目光给吓住了。

“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郭老夫人推开怀里的风重华,面无表情地道。

“是。”风重华行了一礼,而后步履轻盈地出了三瑞堂,根本看不出刚刚她曾‘崴了脚’。

刚下了台阶,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瓷器坠地的声音,紧接着,便看到郑白锦苍白着脸,拉着风明薇的小手如飞般自屋里跑了出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风重华好整以瑕地看着她们,风明薇怒由心生:“你为什么要惹祖母生气?”可郑白锦却不容她再说,强拉着她的手就往三瑞堂外走去。

风重华勾起了唇角。

她断定,这口气郭老夫人会咽下去,就为了让文氏尽快去长公主府。至于文氏从长公主府回来后是什么待遇,只怕要看长公主的地位而定。

若是长公主无事,郭老夫人想必会当任何事情也没发生。可若是长公主真的有难……

风重华就笑了。

她扶着悯月的手,慢慢地往落梅院走去。刚刚出了三瑞堂,就看到有个妇人撑着把伞急步走来。

“哎呀,可找着二姑娘了。”李妈妈脸上带着喜气,全没了前些日子的愁容。自从她被琼珠教训过后,还以为风重华不会再用她,可现在不仅用着她,还涨了月例银子。

风重华甚至还许诺她,只要她乖乖的听话,就可以把她女儿从外院调到内院来。

“可是院里出了事?”风重华穿着高高的木屐用以避水,走得不快,等李妈妈到了身边后才问了一句。

李妈妈摇了摇头,面上难掩喜色:“回二姑娘的话,并未出事。是百花井巷来人了,大娘子叫我来请二姑娘回去。”也不怪她欢喜,百花井巷来了一个姓余的嬷嬷,见到她自告奋勇去寻二姑娘,便赏了她二两的银子,这可是她一个月的月例啊!

眼见着现在落梅院已经开始隐隐压着瑞香院,李妈妈觉得自己的选择真是太对了。现在虽是瑞香院暂时占了上方,可那是因为以前落梅院没反击,瞧瞧现在一反击瑞香院就立马落了下风。

听说现在三姑娘被罚抄写女诫,已经被禁了足。

风重华呆了一呆,不由也欢喜起来:“是舅舅来了,还是舅母来了?”

“是舅太太来了。”

听了这话,风重华忙催促悯月等人,一路疾行着往落梅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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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侍候了长公主几年,纵是有情份,那也是早年间的事了。”文氏拗不过,终是开了口,“更何况后宫外戚不得干政,纵是说了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言下之意,她人微言轻,长公主未必会听进她的话。

风慎要的就是这句,不由喜上眉梢:“都是一家人,还用得见外?想当年父亲还曾救过长公主一命呢!你嫁到安陆伯府……”

“老爷请慎言。”见到风慎戏言长公主,文氏不由得柳眉倒竖。

风慎脸色遽变,文氏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高声过,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向在文氏面前逞强惯了,这会不由得大怒,抓起茶杯就要往文氏身上掷去:“你这贱妇,要不是因为你,我能会被御史们攻诘?圣上能会罢了我的官?不过是让你去求求长公主,哪就这许多话等着?”

原本闭眼假寐的郭老夫人猛地睁开眼:“混帐东西!想死的话,只管扔。”郭老夫人脸色铁青,冷冷盯着风慎。

在她的眼神下,风慎登时清醒了。手里的茶杯无声无息地滚落在脚边,摔得支离破碎。

郭老夫人重重地哼了声,转首与文氏说话:“老二今日被褫官思过,与你并无半点干系,你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气坏了自己……”她又狠狠瞪了眼风慎,“好好的一个男儿郎,不思报效国家尽忠朝廷,尽想着在后宅逞威风?你纵是将错全推到你媳妇身上又怎样?圣上可会怜悯你复了你的官?”

听了她的话,风重华不由冷笑。每次风慎与文氏起了争执,郭老夫人总会责骂风慎。叫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她与文氏婆媳情深,善待媳妇。然而风慎却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郭老夫人越是这样当众骂他,私底下他就越烦文氏。

骂完了风慎,郭老夫人又敲打郑白锦:“你一直性格绵厚,怎么这几年过去了,却越来越暴躁了?文氏软弱满府皆知,你与白锦又何苦逼她?”

郑白锦的脸登时就绿了,她不敢顶撞郭老夫人,只能拿眼使劲的剜文氏。

郭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终于转到了正题,“按理说,这祭天出了差错就是杀人也不为过,圣上只是令老二闭门思过已是邀天大恩了。可老二到底是我的亲骨肉,我眼看着他这样,我这心里……”郭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掉下了几滴眼泪。

她这一哭,屋里的人也站不住了,齐唰唰地跪了一地。

“娘!”文氏性格软,最是见不得人哭。此时见到郭老夫人一哭,心中顿时想起婆婆平时待她的好处来。不由得就忘了许嬷嬷在耳边说过的话,“媳妇改明就递帖子求见长公主。”

风重华摇了摇头,她早就知道文氏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来时与她说的多好,只要被人一哄,就会失了方寸。

有个这样的娘,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还好,她还有后手。

见到文氏终于吐了口,郭老夫人自然而然地就收了泪,亲手将文氏扶了起来,又拍了拍文氏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与阿若多日未见,留她说会子话。”

她所说的你们,自然是包括所有人。风重华纵是再想留下来也是不能的,只能向着许嬷嬷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因心里有事,就走得极为缓慢,刚刚走下台阶她听到郭老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身边的这个嬷嬷怎地我从未见过?”

听了这句话,风重华不由回头,正巧就与风明薇对上。

风明薇撇了撇嘴,不屑地道:“看什么看?”

风明薇是风慎与郑白锦所生的双胞胎之一,她的哥哥风绍民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深得风慎器重和喜爱。

安陆伯府人丁单薄,大房只生有风绍元与风明贞两兄妹。风明贞幼年时得了周王妃的眼缘,将她接走做了淳安郡主的玩伴。后来,周王妃去世后,风明贞就一直住在周王府陪伴淳安郡主,一年也不过回家三四次,前些年已经由郭老夫人做主与淳安郡主的表兄会昌候世子定了婚约。

而二房则是兴旺的多,光是庶女就有三个,后院里还有一个正怀着身孕,也不知是男是女。

按两府的排行,风重华在大房风明贞之后,人称二姑娘,而风明薇则是行三。按说俩人都是嫡女,并不分高下。只是由于文氏的软弱与退让,风明薇的地位隐隐超过风重华。

所以,风明薇才敢对风重华大呼小叫。而令风明薇如此厌烦风重华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风重华的出生和名字。

安陆伯府的人都知道,风重华是在长公主府出生的。当时,文氏怀孕七个月,因与风慎争执而动了胎气,长公主一怒下就将文氏接回长公主府休养。

因为这件事情风老爵爷还曾在长公主府外长跪了一天一天。

一个月后,文氏产下了不足月的女儿。长公主派人来问风老爵爷起的是什么名,老爵爷按府里的排行起了个明华。长公主大为不满,称她是不足月降生,用个重字好压压她身上的晦气。

后来,借了这个重字的吉言,风重华的身体果然健健康康的,极少生病。

风重华抿唇笑了笑,从悯月的手中取过香囊佩在腰间。郭老夫人有个怪病,只要一闻香料味就会打喷嚏流眼泪,止也止不住。每次进三瑞堂前,府里的人都会将身上的香囊取下来,免得惹郭老夫人发病。

见到风重华不理她,反而好整以瑕地佩戴香囊,风明薇的脸色顿时变了。

“我和你说话呢,没听到?”风明薇瞪大了一双杏眸,小手紧紧攫着。明明是张眉眼精致的脸,偏偏多了几分戾气,叫人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风重华心底一动,想到了留在堂内的文氏。

也不知道郭老夫人会与文氏说什么,她若是就此走了,万一文氏答应什么不该答应的,岂不伤脑筋。还不如借此机会让风明薇闹闹,好吸引郭老夫人的注意力。

“妹妹在和谁说话?是在与我说话吗?怎么连声姐姐也不唤?”风重华笑了笑,深邃眼眸中碎芒浮动。

风明薇怒了,因大姐风明贞很少在家,郭老夫人就将爱意全撒到了她的身上。又仗着郑白锦的缘故无人敢惹,养成了她横冲直撞的性子。在她印象里,风重华一直是那个沉默安静的与人说话不敢高声,哪怕就是在后花园遇到她也要惊惶躲起来的人,这会居然敢用这样的语气反问她?

她的脸刹那间铁青:“我就是不唤你姐姐又如何?你敢这样高声与我讲话,我要告诉祖母。”

风重华明眸清澈,笑得弯起了一双月牙,露出八颗如玉般的扁贝:“你要告诉祖母什么?”她顺手接过风明薇大丫鬟绿萝的香囊,弯下腰帮风明薇佩戴,口里却笑道,“快别耍小孩子脾气,仔细让祖母听见了生气。不想唤我姐姐就不唤,何必耍小性子。”风重华笑着,唇角向上翘着完美的弧度,可在风明薇眼中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别扭。

风明薇生平最恨的就是风重华比她大,占了二房嫡长女的名号。明明她才是二房最受宠的女儿,可是说出去她却只能是嫡次女。对于世家子弟来说,长女与次能是一个份量吗?纵是将来婚配提亲,她未来的丈夫也不能压过风重华一头。

想到这里,风明薇猛拍风重华之手,大声道:“谁稀罕你帮我系?你想做丫鬟还得看我愿不愿被你侍候!”

风重华也不恼,揉了揉被拍得有些发红的手背,温声道:“三妹妹这是做什么?仔细让祖母看到了。”

不提三妹妹还好,一提起三妹妹,风明薇只觉得心头火起,想也不想的抬起手,对着风重华的脸上扇去。风重华正弯腰帮她系着香囊,猝不及防间只得向旁侧去,饶是如此还是被指尖扫到了耳廓,上面立刻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你配吗?”风明薇尖叫着,用脚踢向风重华。幸好她的大丫鬟绿萝反应及时,将她死死抱住。可她犹自不解气,嘴里尖叫不停,“你不过是个贱种而已,也不知道你娘和哪个不要脸的做了苟且之事,这才有了你。还真当自己是正正经经的二姑娘?你纵是给我提鞋都不配!和你说话都嫌脏了我的嘴。”

“住口。”风重华墨色眸子冷冷地看着风明薇,心中却是惊愕万分。

风明薇这话是何意?是在说她的身世不干净吗?这些话,为什么她前世从没听到过?难道是她重生回来一些事情改变了?想到这里,风重华突然一怔。她猛然间想起风慎对文氏的态度,有不屑有讥讽有嫌弃有恨意,却偏偏没有半点爱意。她更想起,文氏去世后风慎不顾乱伦的丑名将她霸占。

她还想起郭老夫人派范嬷嬷送来的绝育汤,前世的她一直不懂为什么会送来那样的汤药,难道最合理的不是应该令她自尽以保全名声?可在听到风明薇这句话后,她突然明白了。

如果风明薇所说是真,那么整个安陆伯府所做的一切便有了合理的解释。风慎为什么放着长公主这样一尊大佛不去抱,却次次逼文氏求长公主。因为风慎不用抱,只要他握着自己,就能掐住文氏的七寸。他要文氏做什么,文氏就会做什么。

只要握着她,文谦也不敢闹。怪不得她前世被风慎嫁给商户叶宪做续弦时,一府两探花一榜眼的百花井巷却如同哑巴般,连反对的浪花都没有。

如果这是真的……

风重华向后退了半步,将身子藏入了阴影下。

不仅是她,满院的人都惊住了。

风明薇的尖叫声却更高了:“别以为你们有长公主撑腰,我娘可是靖安候的嫡女。和我娘比,你们算什么?我娘不高兴了就把你们娘俩赶出府,高兴了就让你们回来……”

“啪”的一声,风明薇的小脸顿时红肿起来。

“你敢打我?”风明薇睁圆了眼,似乎里面能喷出火来。

风重华却不理她,将身子转向站在旁边的几个丫鬟婆子,冷声道:“今日三姑娘所说的话,但凡有一句传到外间,我便禀了祖母,一律打死打残后发卖。”她的脸隐在阴影里,令人看不出情绪,可是话语却冷冽如刀,令人心中生寒。

几个丫鬟婆子没想到一向柔弱的风重华居然说出这么重的话,不由得都愣住了。

“怎么?我的话都没听到?”风重华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只这一眼,那几人便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冰冷不已,哆嗦着应了声是。

“三妹妹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以后再出口前还望三思而行。”风重华缓缓地道,目中流茫闪动,思绪轻扬。

怪不得郑白锦能轻轻松松地将二房中馈接走,文氏身为嫡妻连反对都不反对,怪不得满府的人都敢欺负她们母女。原来,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你?”挨了一巴掌的风明薇懵了,她没想到风重华居然真的敢打她,一时间怔住了。片刻后,她终于恢复,大声尖叫起来,“我要告诉祖母!我要告诉祖母!我要告诉祖母!”

“告诉我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绿萝等人吓得面色青白,哗啦啦跪倒一地。

风重华裣衽一礼:“见过祖母。”她神色平常,毫无异样。只是在不经意间,她悄然抬首,对上了文氏那张惊惶失措的白脸。不由轻叹,缓垂羽睫,将眸光遮住。

这份从容和气度,令郭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祖母,她打我!”这时,站在一旁的风明薇终于寻到了机会,开口告起状来,“我方才好好的走着,没想到她蹿过来就打了我一巴掌……”

郭老夫人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风明薇看。

“祖……祖母……”见到一向疼爱她的祖母不说话,风明薇不由得先怯了,期期艾艾地垂下了头。声音细声细气地,像一只刚刚满月的狸猫。

“来人呢!将绿萝与红裳杖责五十,以敬效尤。”郭老夫人的声音冷凝如冰。

风明薇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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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公子身着石青色团花暗纹长袍,头束玉冠。他肌肤白净,高鼻挺眉,身材颀长,气宇不凡。头束软纱唐巾,腰间一对羊脂玉佩随着走动丝绦飞扬,仿若谪仙。

他身后跟着一人,本正和他谈笑着。见他停了步,便也跟着停下,一双眸子若有所思地盯着隐藏在亭中帷幕后的人影。

童舒只看了一眼,便跪下去了。见此情景,风重华哪里还不明白,连忙也跪倒在童舒的身边。

“童姑姑,这是什么人?”少年步入了亭中,看了看亭中石桌上瓜果,将目光在风重华身上。“起来吧,你侍候我姑姑十几年,也算得上我的长辈,不必跪了。”

这声姑姑令风重华心中一震,难道这位少年是宫中的哪位皇子?

当今陛下共有四名皇子,皆不是袁皇后所生。二皇子乃是袁皇后宫中的康嫔所出,自生下起就由袁皇后抚养。大皇子乃是宁妃所生。而剩下四皇子和九皇子,都是宫中的低位份宫人所生。

前世因身份低微,她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位皇子。

“启禀世子,这位是安陆伯府的二姑娘。”童舒笑着福了一福,替风重华引见。

风重华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居然是汉王世子韩辰。

永安帝共有两个弟弟,大弟弟封了汉王,而另一个庶弟封了周王。汉王一向深居简出,不参与朝政,却深得群臣爱戴。汉王与王妃鳒鲽情深,是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据传说,王妃曾在永安帝与汉王攻打皇城时受了惊,流了个已成形的胎儿,自那以后就再无所出。永安帝多次劝汉王纳妾好开枝散叶,可是汉王皆不允。言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此生已有一子,何必过于执着。

只是,这汉王世子不是被武定候给逼走南下了吗?几时回来的?

想到此,风重华不由得抬起眼皮,从睫毛下偷偷看了一眼。

一轮红日映在韩辰头顶,洒落碎金般的光芒,他神态高傲,举止优雅得体,身上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的贵气。当与风重华的目光对上时,眸中像射出一把锐利的短剑,直将双眼灼的生疼。

风重华不由得垂下头,福了一福:“民女见过汉王世子。”

她的声音又甜又糯,带有独特的少女味道。如同雨雾洒在竹叶上,一滴一滴倾泻下来。又如同春蚕吞食桑叶,似羽毛滑过,令人忍不住酥软。

韩辰挑了挑眉,眉眼冷冽如刀,“原来是风姑娘。”人冷,声音更是冷,使得原本就高傲的他看起来冷傲孤清。

荷塘上空有风缓缓吹着,令热度褪散了不少,风重华却觉得周身有种沁骨的寒意。

“既然此处姑娘已用,某不便打扰,就此告辞了。”韩辰随意地点了下头,向亭外走去。两相交错时,能清楚地看到垂在少女耳后的双鬟,头发黑得发亮,在阳光下闪动着氤氲的亮光。

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凉气息萦绕在鼻端,是他最爱的紫述香。

韩辰的脚步,不由得缓了一缓。

而后大踏步的离去。

不知为什么,风重华的心,莫名地跳动了一下。

“姑娘可要用些糕点?”童舒笑着发问,心里却有些发虚。

所谓的看荷不过将人从殿里打发出来,好方便殿内的人说话罢了。她以为后院够偏僻了,可是却没算到汉王世子也来了这里。汉王世子来了她并不怕,因为汉王世子与长公主感情极好,平时经常来往。她怕是跟在世子后面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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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老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方才为了显示对文氏的器重,她特意留下文氏。可没想到还未说上两句,就听到外面吵闹起来。孩子间的吵架她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句‘贱种’。

可是,再出来时已经晚了。

思及此,她的目光在风明薇的几个丫鬟和婆子身上巡视。这么多人,居然连一个阻止的都没有。

怎不叫她生气?

“主子行为不妥,做下人的也不知劝阻。这样的人,我安陆伯府养来何用?”郭老夫人缓缓开口,目光盯着绿萝等人。

绿萝与红裳此时已面无人色,俩人将额头抵在地上,身子却瘫倒在地。

风明薇的脸渐渐白了,可是郭老夫人下句话,却吓得她牙齿撞得‘咯咯’响。

“你姐姐教你道理,你应该感激才是,居然敢出手打她?难道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以小犯大的?今日处置绿萝与红裳,你也在旁盯着,少一杖都不行。待处置完这俩人后,你把《女诫》抄上二十遍,何时抄完何时再出院门。至于你母亲,这些日子就不要向我请安了,陪着你好好在院子里呆着吧。”

郭老夫人说完这些话后看也不看风明薇,眸光扫过全院,眼刀如风。那些被她扫过的丫鬟婆子,个个垂下头去,浑身颤抖。

“今日的事,谁敢传出去半句,便如重华所言。打死打残一律不论,若是打不死的便远远地发卖。”

闻听此言,下人们急忙应了。

“祖母!孙女错了。”风明薇唇色苍白,神色慌张,可怜兮兮地看着郭老夫人。

若是以往,郭老夫人的心早就软了,这次却是理都没有理她,只和文氏说话:“小孩子家家的没半点定力,定是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说到这里,郭老夫人笑执文氏之手,眼底却闪过一丝阴沉,“莫担心,此番我处置了瑞香院。以后就不会再有人传闲话,且宽心为上。”

风重华柳眉微凝,郭老夫人没有用谣言,而是用了传闲话。这么说来,风明薇所说的这些事情皆是真的?

她隐隐约约想起,前一世确实也曾有这样的闲话传出,只是这些闲话不过在府里传了半日就被压了下来,现在想来,多半是郭老夫人出了手。

自己的身世,果真不那么简单!

文氏唇色偏白了几分,干巴巴地道:“儿媳多谢母亲疼爱。”

“一家人,提什么谢?”郭老夫人就淡淡地笑,轻拍她的手背:“只是,慎儿的事你还得多上些心。”而后,她又加重了语气,“到底是一家人嘛!”

文氏的身子就抖了抖,无力地垂下头去。

说了这些,郭老夫人才将目光转到风重华身上,她想了想,道:“你们刚刚回来,想必这会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的事,莫放在心上,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既然今日我也教训过你妹妹了,以后这话再也莫提了。”说了这句话,郭老夫人也不等风重华回答,吩咐范嬷嬷送客。

范嬷嬷就恭谨地走了过来,领着她们往三瑞堂外走去。

那边,有婆子用破布堵住了绿萝和红裳之口,将她们往院子正中拉。

风重华挽了文氏的手,刚刚踏出了三瑞堂的大门,只听得一阵凄厉至极的叫声传出。

树影婆娑,风尘漫卷,将惨叫声牢牢固定在三瑞堂之内,离得远些就再也听不到。只余下院门前几株槐树,在风中发出沙沙之声,混杂着秋蝉的鸣叫。

文氏仿佛是冷了,身子轻轻发起抖来,紧紧抓着许嬷嬷的手死死不松开。风重华看了看她,向身后跟着的弄影做了个手势,弄影点了点头。等过一会,寻了个机会就消失在树丛后。

一行人沿着抄手游廊一直向西,穿过几重厢房和长廊,就到了落梅院。到了院外,范嬷嬷就止步回转,只留下她们母女一行人。风重华就与许嬷嬷交换了一下眼神,许嬷嬷会意,服侍文氏往上房走去。

余下的人就簇拥着风重华走向暖阁,这里平时是文氏管理家务的地方。见到二姑娘走向暖阁,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不由交头接耳起来。

安陆伯府虽是分成两个院落,可是府宅并不大。三瑞堂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了全府。郑白锦此时已跪在老夫人面前,可是老夫人依旧下令打死了风明薇的两个大丫鬟。

绿萝和红裳被拖出去时,臀股被打得稀烂,鲜血流了一地,肯定活不成了。

而往日趾高气昂的三姑娘,早已吓得晕倒,下裙湿透。

琼珠取了干净的白布将椅子仔细擦拭了一遍,而后拧了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姑娘,这也太怠慢了吧?居然连收拾都没收拾?这满院的尘土和落叶,也不知多久无人打扫了。”她又仔细地瞅了一眼风重华的耳朵,不由面带忧愁,“这么长的一道口子,也不知会不会破相。”

风重华摇了摇头,她的肌肤天生细腻,愈合能力又好,遇到外伤很少能留下伤痕的。前一世,风慎如此虐待她,将她打得体无完肤。几年后,就淡得没有了红印。到叶宪娶她时,身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白色鞭痕。

“琼珠姑姑,把人都叫进来吧!”风重华就着可儿的手吃了一口茶,懒懒地倚在黑檀木圈椅中。

前一世,回到落梅院时也是这般的情景。院子里荒草丛生,杂物遍地,甚至就连她们母女的私有之物也被人给翻了个遍。文氏不想惹麻烦,就悄悄地忍了下去。这一忍,让那些下人们更看清了她的软弱可欺,从那以后阳奉阴违成了惯例。到冬天时,他们院子里甚至连生个火都困难起来。

而这一世,她在农庄时就展露了管理才能,轻轻松松地就将权利给要了过来。后来许嬷嬷与琼珠悯月等人被文谦送到农庄后,就唯她命是从。

不过半刻钟,琼珠便掀帘回来,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容长脸,脸上长满麻子。她姓王,丈夫是郑白锦一个商铺中的二掌柜。因郑白锦许了大掌柜的职位,这个王妈妈就拼了命的作贱文氏。一个大字不识农妇出身的婆子能有什么作贱的办法,无非是指桑骂槐,污言秽语。

这样的粗鄙妇人,也亏得文氏能忍得下来。

将这几人挨个看了一遍,风重华冲着琼珠颌了下首,接着便眯上了眼。今天先是天不亮就入城,而后在郭老夫人那里看了一场好戏,紧接着又和风明薇吵了一架,若说不累是假的。

她不出声,琼珠等人自然也不出声。几人垂手站在风重华两旁,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隐隐保护在其中。她们不急,可是站在下面的丫鬟婆子们却急了起来,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不一会,王妈妈就站了出来:“我给姑娘倒碗茶。”她前面是个圆桌,上面放着风重华刚刚吃剩下的半碗茶。

她笑着,将手伸了过去。还没等她碰到桌子,琼珠就闪到她的面前,重重地抽了她一巴掌。

“姑娘面前安敢放肆!”琼珠姓荣,今年三十岁不到,祖父山贼出身,后来遇到了文谦时任县令的祖父,被招安后就一直留在文府。琼珠自小跟着祖父学了几手拳脚,身手很是矫健。

琼珠并不是奴籍,她与她父兄一样,都是良民。她本已嫁给顺天府书吏江宁为妻,这次听到文氏在婆家受人欺凌,自告奋勇前来。文谦与周太太怕琼珠受委屈,嘱咐风重华唤她为姑姑。

“小贱蹄子,你敢打我?信不信我撕了你。”王妈妈抚着红肿的脸,怒目而视。

只听得‘啪’的一声,琼珠又将巴掌甩到王妈妈另半边脸上:“姑娘还未出声,你个老货居然先开了口,我打得就是你的不敬!”而后,她伸出腿轻轻一挑,便将王妈妈踹得跪倒在地。

王妈妈挣了几下却挣不脱,嘴里便怒骂连连,多是一些不堪入目之话。琼珠听得心头火起,拨下王妈妈头上的银簪,狠狠插进她的嘴里。

只听得一声惨叫,王妈妈嘴角鲜血直流。

骂声却是止住了。

风卷尘生,漫天乌云将至,天色开始阴沉起来。纱帘微扬,送来夏末秋初的阵阵热浪,令几个丫鬟婆子身上淌了大滴大滴的汗水。

坐在圈椅上的风重华偏过了头,眼睛闭得更紧了些。

“长着舌头却不会说人话,我看这舌头多半也用不着了,还不如挑下来喂狗。”琼珠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在衙门里比这惨烈的事情她见得多了。就连她那个瘦瘦弱弱的夫君江宁,也能一面看着被夹断腿的犯人一面快速记着笔录。

不过是流了几滴鲜血罢了,又不会死人。

她这一哼,下面站着的丫鬟婆子顿时噤若寒蝉。

“大娘子与姑娘今日回来,难道落梅院没接到消息?这院子如此败落杂乱,就是你们迎接大娘子之道?”琼珠环视了一下,缓缓地问道。

被她这一问,下面几人打了个寒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到最后,李妈妈才哆哆嗦嗦地开了口:“接……接到了……可是……”她抬头看了眼琼珠,只恨不得地上有道缝好让她钻进去。

往日也是如此怠慢的,可是这话她敢说出来吗?要是说出来指不定面前的煞星如何处置她呢。

她低下头,正巧对上王妈妈那双惊惶无措的眼,两人四目相触,又快速地避开。

“说!”琼珠重重地拍了桌子,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张松木制成的圆桌,应声而碎。

李妈妈被吓了一跳,只觉得两档间有股热流喷涌而出。而后将眼一翻,晕倒在地。

地上跪着的王妈妈顿时三魂少了两魄,若是刚刚打她时多用了几分力气?

想到这里,她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冷颤。

“屋……瞬……屋瞬……”王妈妈大喊大叫起来。


正巧这时,有宫人疾步走来。

“这赤水湖的景也看完了,风姑娘随我回去吧。”童舒定了定神,笑着道。

风重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

再回殿时,殿中依旧香雾缭绕恍若仙境,两排宫人立于两侧。只是不知为什么,殿内的气氛却极为压抑,长公主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文氏却是低垂着头,听到脚步声响,忙用帕子揩了揩眼角。可她眼角的泪水却如同泄了闸的洪水,擦也擦不尽。

长公主叹了口气,招手让风重华近前,温声道:“荷花开得可好?后园好玩吗?”

“回长主公话,莲叶无穷,荷花映日,别有一番情趣。”风重华轻抿嘴角。

长公主一愣,唇角挑起笑意:“瞧瞧这才多大的人,说话行事就如此稳重乖巧。”她的手,不由抚上了风重华的鬓角,轻轻长叹,“今日这一别,不知再相见于何日了,珍重!”

听了这句话,文氏的身子颤抖起来,眸子蓄满泪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都是奴婢拖累了长公主。”

“快莫这样说!”长公主亲自下阶扶起了文氏,柔声道,“我王兄常说一句话,知足者长乐。我这一生做过妃子亦做过长公主,知足了。”

“来日方长。”长公主捏了捏文氏的手。

文氏怔了怔,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长公主,身子颤抖。

“回去吧。”长公主亲手替文氏拭了泪,“回吧。”

文氏皱着眉,大口大口吸入着殿中馥郁香气,眼角渐渐流下了泪珠。直到童舒过来将她扶起,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回望着长公主。

风重华骇然,仿佛明白了什么!

殿外风偃雨霁,烟薄景曛,宛若一幅淡墨挥扫的仕女画。

却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长公主抬眸,往殿外望去。

外头的风雨声似是更大了些,打在屋顶的琉璃瓦上发出碎石般的声响。狂风呼啸着吹卷起落叶,飞舞在空中,飒飒有声。

她回眸,将目光凝在风重华身上。

久久不愿放开。

这场雨来得急,去的却缓,直下了一夜还未停歇,风重华与文氏终是没有当天回府,而是在长公主府落脚。

夜里,长公主府的灯火亮了一夜。

直到清晨才熄灭。

童舒看了一眼有些疲惫的长公主,不无痛惜地道:“已五更天了,长公主好歹休息一下吧。”

长公主微垂眼睑,睫毛好似两把扇子,将她眸光蔽住。

令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童舒暗暗一咬牙,快步走到她身侧,急声道:“长公主何不去求汉王?汉王与长公主一母同胞……”

长公主抬首,眸光在童舒的身上一瞥而过:“去将那经书取来。”

心中却苦涩无比,她与永安帝亦是一母同胞呀……

见长公主不理会自己的话,却要取经书,童舒不由急了,她咬唇看了看长公主,终是叹了声,转身去取经书。

九十九册经书有些沉重,以至于童舒抱来时略显得吃力。长公主的手指缓缓在匣子上摩挲,心中一时五味翻滚起来。

须臾,她终抬了首:“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长公主府斋戒茹素,为国朝祈福。”

“长公主?”童舒讶然出声。这当口上,不去求人救她,却偏偏斋戒茹素?难道敬敬天地就能消了这场弥天之祸?

“去做吧。”长公主轻叹出声,将目光聚在那个沉甸甸的匣子上,“拿我的帖子,去见几个人……”而后,她怔忡半晌,“你寻机会去见二哥,只是千万莫要叫人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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