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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蒹穿书了,系统告诉她,你的性命和书中男配绑定了,他活着你才能活,他死了你就得死。男配裴观烛,是真正的反派,最关键他年纪轻轻就领了便当。夏蒹为了自己的命,每日在疯子反派手心里求生路。
主角:裴观烛夏蒹 更新:2022-09-10 17: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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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观烛夏蒹的其他类型小说《和男配绑定之后》,由网络作家“夏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夏蒹穿书了,系统告诉她,你的性命和书中男配绑定了,他活着你才能活,他死了你就得死。男配裴观烛,是真正的反派,最关键他年纪轻轻就领了便当。夏蒹为了自己的命,每日在疯子反派手心里求生路。
暮春三月,春光明媚。
柳絮纷纷扬扬,自天上飘散过整个金陵城。
主大道内,街市拥挤,一辆雕饰精美的马车缓慢行驶于主街道之内,凡所过之处,路边行人皆如水流般纷纷避让,毫无怨言任那四角配有银铃的马车先走。
因为金陵城内人都知道,这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高门贵族裴府的轿子。
街边小儿听见银铃声好奇心起,拉着玩伴跟到马车后追赶,却听清脆银铃声下,一声声“阿嚏!”紧随跟来。
夏蒹坐于马车内,手捂着随风飘飘扬扬的马车帘子,却挡不住翻飞的柳絮,又打了个喷嚏,眼眶红彤彤,泪水直流。
也是服了,她上辈子就对柳絮过敏,没想这毛病还延续到了下辈子。
外头跟随的丫鬟第五次用力掀开她紧紧捂着的轿帘:“表姑娘,你身子真的没发热?”
“没发热,真没发热。”
小丫鬟听她打了一路喷嚏,生怕这乡下来的丫头身上带着什么传染病,盯着她看了会儿,屈尊纡贵地用手掌碰了碰她额头。
丝丝凉凉,一点事儿没有。
轿帘又被那只手掌给拍了回去,夏蒹用帕子擦了擦打喷嚏激出来的眼泪,听见轿帘外那小丫鬟问她:“表姑娘,车行一路,我们裴府的轿子你坐着还舒坦吧?”
“嗯,舒坦。”
夏蒹这样说,可心想,其实是不舒坦的。
她坐惯了现代的小轿车,这马车底下就是铺着层厚厚的棉垫子,她坐着也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外头那小丫鬟又开始感叹她是多么有福气,一介孤女,仗着和夫人有几分关系就能进她们高高在上的裴府,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夏蒹心想,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反正原身是不想要,一知道自己要进传闻里闹鬼的裴府当未来诰命夫人,急的跳河了,第二天一捞上来身子冰凉,夏蒹的灵魂就这样被塞了进去。
她当时一睁开眼,给别庄的养父母吓了一跳,她们都以为她死的透透的了,见她醒了直哭着念佛。
吃了三天十全大补汤,夏蒹游走的魂魄总算慢慢归位,知道这里是哪了。
原来她穿书了。
只不过人家穿成女主,锦鲤团宠命,要么穿成女配,逆袭万人迷,她倒好,穿成了个早死炮灰,文中第一卷开头出现,第一卷结尾便当,台词就三句话,“表兄早好”“表兄午好”“表兄晚好”。
不过炮灰就炮灰吧,也没人说过炮灰就不能逆袭啊。
炮灰夏蒹回想原文。
这本书名为《江湖那点事》,主要讲述行走江湖的男女主谈恋爱。
夏蒹深知穿书铁律,“说吧,我要攻略谁,是攻略男主还是男二男三男四?”
系统说:“都不是。”
话音刚落,项间忽然凭空多了条黑绳,被底下重物牵坠地摇晃。
夏蒹垂眼,是个黑色水晶吊坠。
“这是什么?”
系统:“绑定信物。”
“绑定信物?”夏蒹迷惑了。
“是的,宿主现在和书中男配裴观烛绑定了性命,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夏蒹脑袋嗡嗡。
“什么意思,不是要我攻略他?”
“不是,我们要你护住裴观烛的命,这样你才能活着回到现实世界。”
夏蒹差点没晕过去。
靠!你让我护谁的命不好!你让我跟谁绑定不好!你让我跟裴观烛绑定!
本来夏蒹刚才问她要攻略谁的时候,就在暗暗祈祷一定不要是裴观烛。
因为裴观烛是这本书里的最大反派,也是唯一一个从未爱上过女主的男性角色,他还年少早死,原文一共两百多章,他五十多章就下线了。
系统和她讲解了一下缘由。
简单来说,就是因为裴观烛这个大反派,手段极为变态残忍,有关于他的情节全部过于血腥残暴,被读者以及出版方联合抵制,作者因此开始大肆删改有关裴观烛这个角色的相关情节。
“那他现在还在这个世界吗?”
系统:“在,只是没有了主角光环,和平常炮灰一样,生个病可能会死,上个街可能被杀,我们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守护裴观烛的命。”
夏蒹下了马车,看着眼前挂着‘裴府’二字的牌匾,感觉自己这一趟跟进鬼门关没什么区别。
小丫鬟见她视线:“我们裴府过于气派,表姑娘进了门莫要痴痴看,一会儿还要面见夫人呢,可不要被府里人轻视了!”
夏蒹:这怎么还都当她刘姥姥进大观园呢。
不过裴府也确实气派辉煌。
坐落于金陵寸土寸金的地界,家中世代为官,如今当家的老爷乃京城从二品内阁大学士裴玉成,府内雕梁画栋,抄手游廊,院内是雕刻精美的假山小池,泉水叮咚,绿树丛映。
这样气派明亮的庭院,一穿过垂花门进到厅内,便像楚河汉界般割裂开来。
还没跨过正厅门槛,夏蒹就闻到里头一阵浓烈的檀香味,起眼一看,便见阴暗的正厅内供着的一方神龛,底下摆满了各种各样上供的新鲜瓜果,两边各燃一簇红蜡,旁边方木桌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猪头,从脖颈处齐齐砍断,也不知在那里供了多久,夏蒹抬眼,正与那死猪的眼睛对上视线,整个人都开始不舒坦起来。
屋内婆子为她搴帘,夏蒹终于看到了陪行丫鬟念叨了一路的陈夫人。
在原身的记忆里,这也是头一次见陈夫人。
原身虽为表姑娘,可其实与陈夫人血脉疏远。
陈夫人是裴大学士取的续弦,嫁入高门后,也自发与穷亲戚们断了关系。
陈夫人目测三四十的光景,挺着个微隆的肚子,见了她反应冷淡,连个笑容也不施舍,挥退了要搬椅子的婆子,让夏蒹站着。
屋内檀香浓烈,夏蒹被这味道刺激,又想打喷嚏了
“模样倒是出乎我意料,好像与画像上头的不像?”
那是当然,因为随着她穿书而来,她这张脸就变成了自己以前的,系统把周围人的记忆都更改了。
陈夫人帕子捂嘴,眼下一片青色,让她在府里好好玩,不要拘束,末了,又让她转了个身子,评估商品一样小声嘀咕:“这般模样,也不算我这做继母的亏待了他。”
夏蒹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夏蒹来的这一趟,说好听点儿是游玩暂住,可其实就是为了相看嫁人,原文中提过,陈夫人是为府中冲喜除晦。
而她要嫁的人,就是裴观烛。
虽然原文里,原身并没有等到嫁给裴观烛的那一天便意外死亡了。
丫鬟领着夏蒹穿过回廊,行往未来住处。
“表姑娘模样好,夫人很喜欢您呢。”
夏蒹干笑了两声,没答话。
她可没看出来那位目光阴冷的陈夫人有多喜欢她。
原文里,原身待陈夫人百般讨好,对方也是十分烦厌。
虽不知缘由,可夏蒹猜测,陈夫人是因闹鬼一事,心力交瘁,无暇顾他。
“芍药姐姐,”夏蒹走到名叫芍药的丫鬟身侧,她这具身体与上辈子的一模一样,身量比寻常古代女子要高那么一点点,探过头道,“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芍药心道,来了,肯定是要问府里闹鬼的事了。
少女梳着双丫髻,眸底清澈带笑,“我想问芍药姐姐一些,有关于裴公子的事情。”
芍药微讶,“表姑娘想知道什么?”
夏蒹咽了下口水,将自己多日的烦忧托盘而出。
“裴公子如今住在府中哪处院子啊?身体可好?我听闻裴公子自胎中带病,行三步就要咳嗽,行五步就要手脚无力,他是从什么年岁开始手脚无力的?他平日里吃饭可规律?每餐吃的还算多吗?是一个正常男性该有的饭量吗?他最近有生过病吗?他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芍药:
芍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抬眼看,夏蒹眸中忧虑却不似作假,皱着个眉头,手指还偷偷摸摸,从衣服里勾出了个装得鼓鼓当当的锦囊过来。
“啊,这”
芍药定睛瞧一眼手心里放着的锦囊,沉甸甸的,估摸着里头数目还不小。
夏蒹站在芍药面前,目光关切等着。
山风忽至,吹动游廊两侧挂着的一段段红色绦条,夏蒹回头,看向对面游廊漫长到一片漆黑的尽头,指尖将鬓边被吹乱的发丝绕至耳后。
却在回眼之间,望到距离她们不远的游廊之下,有人坐在红色的长凳上,被巨大的柱子隐蔽了身型,只露出一只苍白漂亮的脚,木履厚厚的底子磕在青石板地上,细瘦脚踝之上,戴着一圈不粗不细的金环。
夏蒹呼吸稍稍一窒,耳边芍药细小的声音被山风吹散,只余呼呼风声过,夏蒹看到红色的游廊柱子后,探出张苍白带笑的脸。
夏蒹瞪起眼,被吓出一身冷汗。
山风带过远方柳絮,夏蒹浑身冰凉,鼻尖一痒,对着那人用力打出一声:“阿……阿嚏!”
原文中曾描绘裴观烛相貌,皎如寒月,肤色苍白却不掩少年之气,男生女相,让人想起穿金戴箍的佛像。
当初看这段的时候,夏蒹实在想象不出来裴观烛是何相貌,大脑为增加代入感,擅自将裴观烛这一角色代入了当时一位正当红的神颜小生的脸。
可如今乍然一见,什么神颜小生颜值天菜,通通被对方这张脸对比的黯淡无光,再也不记不起来。
喷嚏一声接着一声,势头不减反增,夏蒹单眼泪流不止。
总算等到山风忽停,接了她小金库的芍药拽了下她浅粉色外裳衣袖,“表姑娘实在太客气了,我们大公子身体状况万年如一日,倒是表姑娘您可是一路披星戴月地过来感染了风寒?”
“没有。”夏蒹下意识转过眸子反驳,再回过头去望对面游廊,哪还有人的踪影。
山风吹乱游廊两侧挂着的一段段红色绦条,三月春风,吹到人身上冰凉,夏蒹打了个激灵。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还就没了呢?
她往前走到方才还坐着人的红色长凳前,正要探过身左右打量,芍药牵住她,“表姑娘这是在看什么呢,春日风寒,还是别继续在外逗留得好,快跟奴回去吧。”
“不是,”夏蒹回应,“我刚才看到这儿坐了个人。”
这话一说出口,芍药脸登时白了,声音发颤:“什什么人?!”
夏蒹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愣了两秒才明白为何。
府内闹鬼传闻轰轰烈烈,虽原著里提过,只有陈夫人一个说自己看到了鬼魂,且总是遮遮掩掩的聘请些游方道士来府里做法,但她越是这样遮掩,就越是让下人们多心。
“怕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那肯定是大活人了。”
她断定坐在那儿的人一定是裴观烛,因为原书里只有裴观烛脚腕上带着金环。
可刚才还坐在这儿的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踪影了?
夏蒹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毕竟裴观烛也没理由看到她就跑。
芍药还是怕,左手抓着钱袋子,右手拽着夏蒹衣袖:“表姑娘,你看见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可是形容丑陋,酷似人类?”
芍药说着,哆哆嗦嗦从衣袖里掏出张画像给夏蒹看,“这是我们府上说自己见过鬼的小厮画的,表姑娘,你看见的那东西可是长这样?”
夏蒹凑近一看,画像上画了张像被马车压过的脸,长着一双豆豆眼,蒜头鼻,不恐怖,就是丑,丑的特别好笑。
芍药说,这个画像她花了六个铜板买来的,府里人为了看见鬼能快点跑,人手一张这个画像,太过抢手,导致现在买新的都要付双倍价钱了。
夏蒹:好家伙,这都能创造商机。
“不长这样,”夏蒹心想,要是鬼真长这样,那估计大家看见它都得哈哈大笑,“我好像是看错了吧,不过他肯定不是鬼,是大活人,而且长得也不丑,”
仗着裴观烛也听不见,夏蒹回,“那个人很好看的。”
在裴府住了三天,夏蒹一直待在陈夫人给她安排的庆铃院,除却芍药会每日遵循饭点给她端来三餐外,她就好像被整个裴府遗忘了般,谁也不曾来找过她。
第三天傍晚,一个面容刻薄的婆子掀开了夏蒹这屋的门帘。
“表姑娘好,我们夫人喊您今晚过去用饭。”
夏蒹应了声知道,她收拾打扮,那婆子就守在门口,一脸高傲等着。
夏蒹觉得她面熟,想起当时接她到裴府的那堆人里就有这个婆子,也是陈夫人得力下属之一。
夏蒹套上红色缠枝纹棉斗篷,缠上白色绒毛围脖,带着芍药出去,在跨过门槛时,对那婆子说了句,“王妈妈,咱们走罢。”
王婆子微愣,点头帮夏蒹打起帘子。
三月傍晚气候严寒。
守在门口的丫鬟给夏蒹三人打了棉帘,还没进去,便听屋内传出一阵阵刺耳尖笑,烛火明明晃晃,东倒西歪,像是无形之间被阴风打乱,将屋内似笑似动的一群歪扭人影映到墙上,木地板上。
夏蒹抬眼,又看到了供桌上那方神龛,和旁边桌上的死猪头,扭曲人影像是在跳着某种舞蹈,歪歪斜斜倒映在那方神龛和猪头上,夏蒹咽了下口水,指尖发凉,总感觉这一幕十分可怖,像是置身于一场逃不脱的噩梦之中,而她自己也在无意识间加入这场梦里,变成她们的同类。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手掌用力攥了攥项间挂着的黑色水晶吊坠,高高悬空的心才渐渐落回实地。
“表姑娘,快进去吧,别一会儿夫人等着急了。”
夏蒹点头,抬步绕到右侧饭厅。
棉帘一掀,尖锐笑声忽停,围在八仙桌旁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们面上笑容未收,像是带着相同的面具般,一个接一个扭头看过来。
明明晃晃的烛火逐渐平定,夏蒹视线挤过黑压压的人影,才看到八仙桌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怀着大肚子面无表情的陈夫人,另一个是位身着锦衣被美貌丫鬟搂着腰的小男孩。
真是绝了。
这什么破环境啊。
夏蒹深呼了口气:“夫人好。”
方才一屋尖锐笑声并未让她清醒片刻,夏蒹这一声夫人好,倒是直接把她魂给喊归位了。
陈夫人一个哆嗦,瞪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看过来。
她对比初见时又消瘦了不少,两边脸颊凹陷,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抹着鲜红的口脂,发髻一丝不乱,珠环琳琅,身穿层层叠叠的锦衣华服,整个人显露出一种干枯的精致。
她让夏蒹过来坐,夏蒹绕过搂着美貌丫鬟的小男孩,一声不吭坐到了陈夫人的另一边。
她懒得理会古代人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只是每次来陈夫人这间屋子她都会从心往外的感到不适。
“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还成。”夏蒹端起空碗让一旁的丫鬟给她盛饭,夹了块大排骨搁到盘子里啃。
一时之间,屋内再无任何动静,只有夏蒹一个人啃排骨啃得正香。
夏蒹纳闷,“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母子俩这才回神,男孩挥退了丫鬟,动了玉箸一起吃饭。
夏蒹看眼四周,“怎么只见三少爷和您,大少爷呢?”
话音刚落,陈夫人空洞的眼眶登时瞪大,捏紧玉箸,呼气声粗重,正要张开猩红的嘴唇说话,忽然从外头跑进来一丫鬟,大声喊,“夫人,大公子过来了!”
“不、不镜奴”陈夫人牙齿磕碰,声音还不如呼吸声大,可夏蒹坐在她身侧,听得清楚,抬头就见陈夫人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像是知道厉鬼来临根本迈不开步。
棉帘掀动,漏进一片寒凉,夏蒹正要抬头去看,一只手忽然紧紧地扣住她放在桌边的手腕,尖细的指尖狠狠掐进肉里。
“嘶——!”
夏蒹呼痛,想挣脱却无力,右手拿着的玉箸摔到地上,陈夫人眼珠都快瞪得脱离眼眶,刚才还在小声念叨,待亲眼见了人,直尖叫出声。
“不!不要——!不要!走!你走!镜奴!滚出去!滚出去!”
尖细的指尖几乎快要掐进骨头,夏蒹疼的泪花直流,手腕力道忽然一轻,陈夫人竟从木凳上起身尖叫着站起来跑出了饭厅!
“夫人!夫人!”
“母亲!”
八仙桌上摆满的用精致碗盆装着的饭菜被陈夫人推翻了,饭厅内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追的追跑的跑,就连方才还沉溺于声色犬马的小公子也面色突变跟着跑了出去,饭厅内登时人去屋空,只留夏蒹扶着手腕垂泪。
她最怕疼,上辈子不小心用刀子划破了手都要疼半天,哪被人这么用力的掐过。
笼罩在她身上的温暖烛火被一道阴影取代,苍白冰凉的手指轻轻揽过夏蒹左手,撸下她带在腕间的翠玉镯,搁到八仙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
“真可怜。”
夏蒹听见他说,嗓音并非刻意为之的温柔,而是天生自带的轻声细语,光是听着,就给人一种他脾气一定很好的错觉。
夏蒹闻到原本笼罩在厅外的浓重檀香味重新聚集在了她身侧,对方揽着她的手,夏蒹垂眸,视线隔着朦胧泪水,掠过他一片墨蓝色衣角,落在他苍白右脚腕带着的金环上。
“很疼吗,”
夏蒹没回答,抬起脸,第一次正正经经地亲眼看到了裴观烛的脸。
明明灭灭的烛火映到他苍白脸上,他面容略显病态,五官似非凡中人,一双形状极好的凤眼眸子漆黑,任凭烛光张牙舞爪,也照不进他漆黑眼底。
原文中曾形容裴观烛相貌因脱俗而有佛性,像是难辨男女的神佛。
可如今亲眼所见,夏蒹却觉得,不应该这么说。
神佛怜悯世人。
——可裴观烛观她流泪,眉梢眼角之间,明明染笑。
他在笑什么?
是在笑方才那场闹剧,还是笑她呼痛,泪流满面?
“表妹?”
夏蒹只觉得对方好像一只逗弄老鼠的大猫,正优哉游哉的伸着爪子,把她围在包围圈里看乐子。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裴公子。”
裴观烛眉梢微挑,笑容更甚,“嗯,表姑娘。”
怪人。
夏蒹一时也分不清,他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原著中,夏蒹记得裴观烛十分厌恶原身喊他表兄,每次听到“表兄”二字,形容词不是笑容不掩厌恶要么就是神情冰冷地笑着,总之就是不太愉快。
夏蒹想要守护他,自然要天天跟在他身边,总不能一边惹他生气一边跟着他,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拿斧头把她劈了怎么办?
他这幅表情应该不算是心情不悦吧?
夏蒹鼓起勇气,一双杏子眼弯起来,两边束起来的垂挂髻在烛光映照下渡上一层毛绒绒的浅光。
“我姓夏,单名一个蒹字,裴公子喊我夏姑娘便好。”
“好,”裴观烛点头,意外的能沟通好说话,“夏姑娘。”
“嗯,”夏蒹扶住伤手,忧愁看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知姨姑究竟是怎么了,真是让我担心。”
“兴许是看到我,害怕了。”裴观烛笑着说。
夏蒹:不是,你这让我怎么回。
“夏姑娘的手需得处理一下吧?”
夏蒹低眼看,几道血红色月牙遍布在雪白的小臂上,居然真的掐进肉里去了。
“我说刚才怎么这么疼,”她满不在意的甩了甩胳膊,撸下袖子遮住那点儿小伤,“没事儿,过几日它自己便好了。”
“那不行吧,”裴观烛笑容似面具,“夏姑娘若不嫌弃,我屋里有上次医师来时附赠的疤痕药,可要随我一同回去取?”
夏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简直热情的有点反常,一时愣住,话张嘴就来,“这深更半夜咱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我跟着你去你屋里头,这、这不太好吧?”
裴观烛唇角笑意微僵,“夏姑娘说的也是。”
眼看着裴观烛起身要走,夏蒹这心里又开始后悔起来,裴杀人魔整天深居简出,都说富贵险中求,她错过了今晚与他增进社会主义情的机会,还上哪逮下一次去?
思及此,夏蒹带上搁在八仙桌的翠玉镯,“裴公子请留步!”
裴观烛自门口提起一盏不知哪个丫鬟婆子遗落下来的掐丝珐琅花鸟宫灯,下了台阶。
深夜里,星月挂上幕布,裴府宫灯千盏,辉煌如仙境,走在夏蒹身边的少年提一盏镶金宫灯,荧光如辉,映照到他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的黑色发尾上,整个人少了几丝蛊惑人心的昳丽,多了几分逍遥少年气。
夏蒹体格好,见他穿的少,自发站到挡风口暗中给他挡着风,换了位置才注意到裴观烛白皙耳垂上有一点红色,若隐若现闪烁出晶亮的光,好像是个漂亮的红色宝石。
“夏姑娘在看什么?”
夏蒹回过神,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二人距离拉进,裴观烛一双暗不见底的黑眸几乎近在咫尺。
“啊就”夏蒹脚跟忙往后退,偷看被抓包,实在有点尴尬。
“我好看?”裴观烛冷不丁忽然问。
“哎?”
夏蒹一时怔住。
裴观烛轻笑,“还是夏姑娘在忧心我体弱,走不动路?”
夏蒹这才回过神来。
那日游廊偶遇,果然不是她的错觉!
夏蒹心里紧张的要命,有一种在背地里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抓包的感觉,“我就是关心一下裴公子,绝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嗯,”裴观烛满脸和善,“如夏姑娘所见,我身体还算康健,夏姑娘可以放心了。”
他让她放心,夏蒹心里就更奇怪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那将死的病秧子嘱咐害怕守活寡的未过门小媳妇:我身子挺好的,跟着我你就放心吧。
夏蒹怕他误会,“不是呢!我不是怕守活寡,我只是担心你!”
夏蒹:
靠,她在说什么。
啊啊啊她在说什么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就是,我很关心你的身体呸!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才关心你的身体,我真的只是很单纯的关心你!”
夏蒹被自己这张破嘴雷的脑门发麻。
她垂着眼皮,好半晌,才偷偷抬眼。
却正撞上裴观烛温和的眉眼。
“哦,”裴观烛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原来如此。”
裴观烛笑了笑,“没想到夏姑娘对我的喜爱竟如此单纯。”
夏蒹:
夏蒹张嘴还想补救,跟前忽然多出道台阶,深夜里山风呼啸,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们已经走到了裴府那条极为漫长的游廊之前。
深夜里,游廊内未点一灯,深不见底,两侧红色绦条随夜风微微起伏,飘荡,裴观烛站在她身侧,苍白的手提着那盏镶金宫灯,对夏蒹温柔道,“走罢,夏姑娘。”
令人遐想的氛围,四下无人的游廊,身边对待自己如此温柔的俊美少年又与自己有婚约关系,想必不管是哪个花季姑娘,都会对此心跳加速,浮想联翩。
夏蒹也心跳加速了。
她指尖发凉发抖,攥了攥又攥也止不住发颤。
怎么一个不注意,就跟着这个杀人魔到这么黑的地方来了。
他语气始终温和有礼,给人感觉如沐春风。
可夏蒹却联想到了书里的内容。
其实在原著裴府一案里,裴观烛并未露出太多马脚。
裴府闹鬼传言轰轰烈烈,病急乱投医的陈夫人最后选择了请江湖人士来日夜保护她,而接到悬赏令的,就是女主柳若藤和男主许致。
可是主角二人的这次悬赏任务还是失败了。
因为裴府一案的结局,原身“夏蒹”与陈夫人一个被关死在了井里,另一个自缢而死,原文中查出来的凶手也并不是裴观烛,而是裴府的一个下人。
倒是裴观烛则因表妹与继母身死,夜夜难寐,形销骨立,自请前往遥远的南山寺,为表妹和继母求佛咏经。
任务失败心中有愧的主角团听了这话,自发决定护送裴观烛,一齐前往远方的南山寺
裴观烛前期的种种表现,都让读者们以为他是后期黑化的。
可是夏蒹莫名觉得不是。
因为文章中有一段剧情,是女主柳若藤与男主许致捉拿城中悬赏的杀人魔时走散,柳若藤与裴观烛的二人剧情。
大雨忽至,她们二人逃到一处漆黑的山洞里,柳若藤感叹,“也不知为何,这杀人魔就像和咱们有缘一样,咱们走到哪里,杀人魔就会跟到哪里。”
柳若藤殊不知杀人魔就在眼前,半夜被一阵重物拖动的异响惊醒时,就看到裴观烛站在她面前。
少年墨发半梳,直挺挺的站在她跟前,柳若藤视线下落,才看到裴观烛手上拖着一把雪亮的斧头
这么一个爱好拖着斧头砍人的疯子,怎么可能是黑化?
他明明从根上就是黑的好吧!就没白过!
想到这里,夏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迟迟没听到夏蒹回话,裴观烛在台阶前站定,侧身歪头,一双眸子漆黑似深井。
“夏姑娘?”
夏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笑容发僵,努力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道,“裴公子,我实在怕黑,咱们不如换条大路走吧,好吗?”
裴观烛没说话。
他抬步,提着那盏镶金宫灯,举到夏蒹脸前,第一次看清了夏蒹的脸。
面色如玉脂般白皙,一双杏子眼让人想起林间惊惶的鹿,嘴唇紧紧抿着,垂在身侧的两手都攥得很紧。
简直就连紧绷的头发丝儿都写着害怕二字。
裴观烛凑近,就见这位声称自己怕黑的表姑娘肩膀猛地一缩。
他微顿,拇指下意识摩挲了两下宫灯木柄。
夏蒹僵着身子,任他提着灯笼打量,也抬眼直直看着他。
“夏姑娘有这么怕?”裴观烛问,“便是有我跟着你,你也害怕么?”
夏蒹心里近乎怒吼,就是他妈的有你跟着我才怕啊啊啊!
心是这么说,夏蒹微微呼出一口气,偏过头,像是害羞,目光躲闪,“有裴公子在身边我自然不怕,只是你我二人大晚上走在这没人的地方实在于理不合。”
话落,夏蒹悄悄抬眼,掠过鬓边发丝偷看,却没想正正好好对上裴观烛盯过来的视线。
“没关系,我不介意这些,”裴观烛手腕高悬,提着宫灯,面如冠玉,五官若细笔勾勒,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也映上几分澄澄水色,唇角微勾,“我只是体力不济,想抄条近路,还麻烦夏姑娘体谅一下?”
他说话时,喘息声接近于无。
夏蒹心中狐疑,可又怕裴观烛是真的不舒服,毕竟原著中他身体确实算不上好。
看着暗不见底的前路,夏蒹内心纠结一番,还是咬牙同意了。
裴观烛的命才是第一位。
他活着,她才能回家,可不能让这活祖宗出现哪怕一点闪失。
“多谢夏姑娘体谅。”
裴观烛踏上一级台阶。
夏蒹看着他右脚腕上戴着的金环,等他走出好远才跟上。
游廊黑暗,只余裴观烛提着的宫灯,莹莹照亮眼下方寸地。
夏蒹跟条小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的一片黑暗里。
“夏姑娘怕的究竟是黑暗,还是鬼?”
前面的人忽然问。
这一幕像极了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桥段,夏蒹倒吸一口气,“我都挺怕的。”
“真的吗?”裴观烛回过头,宫灯摇晃,倒映他眉眼含笑,“那夏姑娘怎的要离我这样远?”
夏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裴观烛这句话的意思。
游廊无灯火,只有裴观烛提着一盏灯,她说自己怕黑,却离这唯一的光源这样远。
夏蒹深呼一口气跟到他身边,留出了一个好逃跑的最近距离。
裴观烛笑笑,“谈到鬼,左右夜路漫长,夏姑娘感兴趣的话想不想听我给你讲讲故事?”
都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裴观烛走在这么条黑灯瞎火的路上,谈起鬼来还丝毫不避讳。
夏蒹有点好奇,“讲什么故事?阿飘故事?太吓人的我可不听。”
裴观烛轻笑,“不吓人,不过阿飘又是何物?”
“阿飘就是”夏蒹转着脑袋瞅了瞅四周,一幅怕被别人听到的样子,裴观烛看着她这幅动作挑了下眉,正要问话,夏蒹忽然抬步凑近。
“鬼!”少女声音压得极小。
梨花香味来了又去,裴观烛眉心蹙起。
“鬼就鬼,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说?”
“这大晚上的,你说阿飘不怕招惹脏东西啊,”夏蒹从小跟奶奶长大,就信这个,原地呸呸两声,“我帮你呸呸了两声,你也不准再说了啊!折福气的!”
裴观烛还没遇到过这么奇怪的人,“……那故事,夏姑娘还听吗?”
“什么类型的?”
裴观烛又笑了起来,“不吓人的,府上的故事。”
“府上的故事?闹阿飘的故事?”
裴观烛笑吟吟的点了下头。
靠。
夏蒹再次刷新了对裴观烛这个杀人魔的认知,这个人比她想象里的更要奇怪。
“难道你真见过咱们府上闹阿飘?”
裴观烛轻笑了两声,木履磕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我不信鬼神之谈,”他偏过头,弯下腰凑到夏蒹脸前,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只是,我见过那个鬼活着的时候。”
山风呼啸,宫灯摇晃,夏蒹吓了一跳,梦回上学时跟同学们在班上偷着看惊悚恐怖片,下意识一把揪住裴观烛垂下去的宽大衣袖子。
揪出一团惨不忍睹的褶皱。
夏蒹身子一个哆嗦,慌慌张张将双手背到身后。
裴观烛顺了下衣袂,手腕一转,宫灯木柄递到了夏蒹手边。
夏蒹说了声谢谢。
明亮到了她手里,夏蒹心中恐惧大褪,“你见过?”
夏蒹记得,原著里曾说过那个死去的冤魂,是裴府先夫人,也就是裴观烛的生母还在世时,手底下一个名叫莲儿的丫鬟。
“嗯,我和她还算熟呢。”
夏蒹看着裴观烛面上奇怪的笑容,一时也分不清他这个熟,是单纯的熟,还是跟陈夫人小儿子对待美貌小丫鬟那般不太单纯的熟。
“那个丫鬟长什么样子呢?我也忘记了,”裴观烛漆黑眼珠转动,忽然在某个节点诡异的停住,“那个故事说,丫鬟十分美丽,却水性杨花,与府上侍卫私通,”
那之后不久,莲儿怀了孕,先夫人本就疯疯癫癫,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便在一个晚上将莲儿押到了井边。
“可怜的丫鬟,本还以为是夫人想要放她一条生路,却没想到被夫人身边的人捆了手脚,投到了井里活活溺死了。”
夏蒹听到活活溺死这四个字,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从后揽住她的肩膀。
夏蒹极为短促的叫了一声,接着就像是被施展了什么禁声术,腿登时软了下去。
浓烈檀香染满全身,裴观烛从后探过头,揽着她胳膊偏了个方向。
“夏姑娘,看前方。”
夏蒹浑身颤抖,腿脚都有些虚脱,听到他的话,下意识往前方看去。
圆月从阴云中浮现,照不进漆黑的游廊,却照亮了前方那口井。
“卧槽——!”
夏蒹看到那口井,整个人都不好了,下意识就想往回跑,可是腿脚虚脱,裴观烛扶住她,看着她软软的身子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漆黑的瞳子里闪过一抹兴奋地颤栗。
“瞧我这记性,”裴观烛从袖子里掏出一盒冰凉的小罐子,揽起夏蒹的手掌,将小罐子放到了她手心里。
“我居然忘了,这疤痕药我今日正巧随身带着。”
他说这话时语带歉意,可惜演技拙劣,尾音都带着压制不住的恶意笑腔。
夏蒹脸色惨白,他这句话和眼前那口井都让她耳边轰鸣,裴观烛轻声温语,“夏姑娘,我不信鬼神之说,可我也不大喜欢我院里的这口井。”
“可能真的是因为这口井的缘故,你看,府里上上下下都快要疯了,不是吗?”
夏蒹感觉虚软的腿脚渐渐回力。
她挣脱开了裴观烛的桎梏,转身便往回跑去。
她只想离那口井越远越好。
待终于马不停蹄跑出了游廊,夏蒹才抱着宫灯滑倒在台阶上。
靠!
初次交锋夏蒹便一败涂地,这年头不攻略好感度,就单纯想当个贴身侍卫暗中守护什么的都要被目标对象耍着玩吗!
夏蒹攥着手里早就被捂热乎了的小罐子,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游廊那头吼道,“裴公子——!既然那是口不详之井——!那我明日就去寺庙为你烧香祈福——!!!”
回声被山风吹散,夏蒹看着漆黑的尽头,想起那口井,吓得刚见平稳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第二日,夏蒹起了个大早。
芍药帮她穿衣打扮,从夏蒹没收拾妥当的包袱里翻出她最常穿的海棠红棉披。
“今日不穿鲜亮的,我要上寺院呢。”夏蒹自己找了套浅杏色襦裙和白色外氅。
“表姑娘怎的忽然想起要去寺院了?”
“表兄身体不好,我上寺院给表兄求个平安符送给他。”
一句话,芍药的瞌睡虫全跑光了,还想追问两句,夏蒹推着她胳膊出去,“行了啊,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呢。”
表姑娘这人奇怪,时下以女子纤瘦为美,可表姑娘吃饭一向比寻常姑娘要吃的多,大晚上还总是让厨房准备些小零嘴,说要当什么夜宵食用,哪怕芍药在一旁苦苦劝说,她也照吃不误。
谁知道,这表姑娘居然还挺有心机,挺有手段。
芍药终于安心了,自己伺候的主子终于开始搞事情了!这两日大家见表姑娘不得势,小厨房那边都怠慢了不少,看以后谁还敢暗地里说她们表姑娘是木头脑袋!
夏蒹被莫名殷勤的芍药扶上轿子。
“表姑娘您慢点儿,来,给您来个手炉您暖暖手。”
夏蒹:
不是,这小丫鬟今儿怎么回事。
平常芍药虽然对她也挺好的,可从没像今日这样殷勤过。
“你今儿怎么了这是?”
芍药乐的,“没事儿,没事儿,嘿嘿,您快上去吧,可别耽误了好时候。”
夏蒹满面狐疑坐上轿子,确认了一下里头什么机关也没有,一夜没睡好的困劲儿才重新袭来。
秦安寺距离裴府不远不近。
要去秦安寺,除要绕过金陵大街,还需得穿过一条弯度极浅的马险坡。
牛车行到坡底,前方探路小厮跑回来对芍药道,“芍药姐姐,前头人群拥挤,貌似是有一批受伤的商队途经此处,咱们过不去,需得绕路才行。”
“他们大胆!区区商队还要咱们裴府的轿子绕路么!”芍药回,“你去让他们速速让出可通行的路来!”
夏蒹再醒过来,是被轿外一阵喧嚣吵醒的。
“芍药?”夏蒹有点害怕,撩开帘子小小的一角,就看到芍药正脸红脖子粗,与对面单方面激扬争吵。
“你们知道你们拦的是谁的轿子吗!你们拦的可是裴府未来诰命夫人的轿子!区区商队居然还有胆让我们道谢?”
对面好久没回话,好半晌,才有女声沉静响起,“裴府未来的诰命夫人便高人一等么?她若不服,可下来当面与我对质,你们连声谢都不道,我是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我们过不过去,还要跟你一个无名氏道谢?!”
夏蒹:?
这什么情况,不是,我就是睡了个觉。
夏蒹多撩了点儿帘子,想问问芍药这到底什么情况,却意外看到了站在芍药对面的女人。
一身白衣,左脸带着半张银质面具,她身边还站着一位青衣男子,男子右脸戴着一张相同的银质面具,二人站在一起,晃如神仙眷侣。
夏蒹:
夏蒹双手双腿都开始打起摆子。
这他妈的。
这他妈的好像是男女主角啊!!!
在《江湖那点事》这本书中,男主许致与女主柳若藤不便露面登场时,便会一人戴半面银质面具,久而久之,这也成了男女主在书中对外接悬赏令的一个称呼——“双面”。
事发突然,夏蒹也不知该感叹哇好牛逼她遇见男女主角了,还是该感叹她这真是好一个恶毒女配标准出场方式,还没露脸呢就拉开仇恨值了。
不过她现在所处的阵营也确实非正派就是了。
“芍药,怎么回事?”
“表姑娘!”芍药小跑到轿子前告状,“她们真是欺人太甚!商人地位如此低下,给咱们让路本就是情理之中,那个女的竟然还要咱们和她道谢!”
夏蒹听完也明白了,这事也不全怪芍药,裴府在金陵城内是数一数二的贵族,让裴府下人和地位低下的商人道谢,芍药会生气也是正常。
夏蒹探出腕子,在芍药一脸怔愣的目光下,掐了掐她的脸。
“我知道了,你先去后头吧,也别再和她们理论了。”
芍药捂着侧脸走了,夏蒹自己跳下马车,却没想车太高,一跳下来便惯性往前摔了两步。
柳若藤皱起眉与许致对视一眼,两人看着这位一身素色的娇娇小姐径直走到她们跟前,活像看新奇,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姑娘这是做什么?”
二人有些不悦,就见这位不谙世事的娇小姐抬起两手捂住唇,露出一双杏眼。
“二位少侠可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双面?!”
柳若藤面容僵硬。
许致对夏蒹点了下头。
“那可真是小女有眼不识泰山,下人不懂事,还望二位少侠一定见谅。”夏蒹语气激动,活像追到星,饶是方才还在气头上的柳若藤,也被她软化了态度。
“无妨,话说开了便好。”柳若藤僵硬开口。
夏蒹看着她们俩,真有几分新奇,和看见裴观烛的感觉不同,因为原文中对裴观烛的外貌描写十分模糊,此时看见作者花费大笔墨去描写的主角二人,夏蒹才终于有了一种她是真的穿书了的真实感。
“小女在这里谢过二位少侠体恤。”夏蒹行了个礼,杏眼弯如皎皎月牙,香腮微微鼓起,看着便是一幅天生的好说话模样。
许致观她行礼气度,与柳若藤对望一眼,“敢问姑娘,可是金陵城内裴府人士?”
“是的呀,”夏蒹装的一幅傻白甜样,“我姓夏,名蒹,取自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蒹,二位少侠直接喊我夏姑娘便好。”
“夏姑娘,”柳若藤行了个抱拳礼,“既然夏姑娘已经知道我与师兄在江湖中的称号,那想必接下来的话也定是瞒不过你,索性便实话实说了吧。”
夏蒹抿唇,满脑子都是来了来了来了
她就知道主角团肯定是为了裴府一事才来的金陵。
“我与师兄二人,是在悬赏司接到了裴府投出的悬赏令才一路远途跋涉赶到的金陵,”柳若藤习惯性皱起眉,“可是悬赏令之上,除却需要人手外,却并未提及具体任务,我与师兄二人进城后一连询问数人,也皆不得获任何消息。”
“接悬赏任务之前不先查明前因后果,实在并非我与师兄二人风格,还望夏姑娘若对此事有所了解,能否将你所知道的告知我们一二?”
她猜的果然没错。
原著中,夏蒹清楚记得第一卷开头,主角团是在五月份才到的裴府,如今才三月初,敢情间隔的这两月一直在暗中调查消息呢。
虽然原著中她们也啥都没调查出来,毕竟闹鬼是从府中传开的,外界就只知道个裴府闹鬼,传的一个比一个邪乎,主角团调查两月,只调查出一大堆民间恐怖故事,去了裴府,陈夫人还只信跳大神的江湖骗子,只让主角团做沉默的保镖。
“可以呀,这有什么不能的?就是这前因有点恐怖,我昨天刚听人又讲了一遍呢,给我吓够呛。”
主角团两人对视一眼,柳若藤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无碍,我们不怕,夏姑娘尽管说便是。”
“嗯!”夏蒹弯着眼,“外头天寒地冻,也防隔墙有耳,二位少侠若不介意,还是请随我一同上轿子里说吧?”
“就是这样。”
夏蒹啜了口热茶。
“也就是说是那个惨死的丫鬟阴魂不散?”柳若藤道,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报复先夫人便罢了,她为何又会找上无辜的陈夫人呢?”许致陷入沉思。
“冤魂不仅找上了无辜的陈夫人,”夏蒹指头轻点茶面,“无辜的陈夫人还”
夏蒹在茶几上写下四个字。
帮着隐瞒
柳若藤瞪大双眼,瞳仁猛缩。
是了,这就是她一直觉得奇怪且违和的点。
她认为,女人,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就不会对自己夫君的上一任夫人有什么好感。
更别提他们一路了解,裴家家主相貌英俊,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什么妾室填房,是传闻中难得一求的好男子。
这种情况下,再加上陈夫人如今还深受先夫人造下的冤孽所害,她为什么还会这样拼尽全力的帮着先夫人隐瞒一切呢?
柳若藤后背泛凉,抬眼看,那位夏姑娘倚着靠垫,手上转悠着把精致折扇,明明写出那么惊天动地的几个字,还依旧一幅闲散模样,也不知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说她愚蠢。
想到这里,柳若藤都开始忍不住为她担心,担心她会因为告诉了她们这件事从而被裴府人排斥。
夏蒹接收到柳若藤复杂的目光,转着扇子看向窗外哼起歌来。
她是故意将一切都告诉主角团的。
因为她信任男女主的人品,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不费力气,夏蒹这样,也算是一种投诚。
这一场,她要和主角团暂时共处同一阵营。
因为她感受到了裴观烛对她有所排斥,昨日他忽然带她去黑暗的游廊里讲什么故事,不像是想和她处感情,反倒像是惦记着将她恐吓出府,想必若是她被吓出病来,裴观烛更会拍手叫好。
经过昨晚那一夜,夏蒹莫名觉得,原著中原身蹊跷的死恐怕和裴观烛那个杀人魔也百分之六七十脱不了干系,她为冲喜而来,裴观烛虽不将她放在眼里,可也一定对她心生厌恶。
而且原身还踩了裴观烛一个雷区。
就是裴观烛厌恶原身喊他表兄。
裴观烛极少对一样东西产生厌恶,更别提这还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能让他明显露出讨厌的神情,那就是狠狠地踩上了他的雷区。
而杀人魔杀人又会有什么犹豫?
与主角二人分别后,夏蒹赶在中午前徒步爬上了九十九层台阶,到了秦安寺入口。
佛院内青砖铺地,庄严肃穆,过山路时夏蒹还看见有不少人爬台阶,一进到寺院内,倒是人流稀少,地方空旷。
沙弥尼接引她们入内,夏蒹自小与信佛的奶奶长大,虽自己不信这些,也天然抱有敬畏,可如今她身在书中,拜求每一位或慈眉善目或目光凶恶的神佛时,拜得都是:求作者太太快点让我回家,求裴观烛不杀我,求裴观烛和我长命百岁。
拜完第二座庙宇的最后一尊佛像,夏蒹虔诚的起来又虔诚的再深深念叨一遍,才和芍药一起下了台阶去买了个平安符。
夏蒹挑了个月白色的,平安符上针脚密实,夏蒹看着,想了想,又给自己也买了一个。
沙弥尼微微浅笑,将最后剩下的一个红色的平安符递给她。
“二位善信今日来的较晚,平安符只剩这一个了。”
夏蒹说,“无妨,我喜欢红色。”
她接过来,观这位沙弥尼浅笑着收起装平安符的木盒,没忍住上前一步问。
“这位师父,可知南山寺?”
“自然知道,”沙弥尼听到南山寺,明显非常惊讶高兴,看向夏蒹的目光也登时热切了很多,“南山寺,远在遥远的冬周,那是属于佛门的圣地。”
“冬周”夏蒹呐呐,“那师父可知,帝伽摩耶?”
沙弥尼愣住,嘴角扯得更大,双手合十拜天,“自然知道!自然知道!帝伽摩耶是最中肯的信徒,我们仰慕他,他也曾来过金陵游历!”
“冬周,那是帝伽摩耶的根,可他如今四处游历,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再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夏蒹谢过沙弥尼,带着一白一红两个平安符踏出秦安寺。
冬周,根据原身的记忆,那是一个十分遥远,且常年覆雪的地方。
原文中,裴观烛临死前,肚子几乎被捅烂了,嘴中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形容枯槁,满脸血污,雨中的青石地面变成了冰天雪地,他在濒临死亡的幻境中幻想着自己滚在一片雪地里,瞪着一双瞳孔涣散的眼睛看着虚无的前方,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喊着帝伽摩耶的名字。
他说他自己没有错,不断向这个名字重复自己没有犯下任何错事。
——皆是天命害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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