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云照霍地站起身来，指向唐璎，一双美目快要喷出火来，“你放肆！”
石桌旁的众人心思各异，静静的看着姚云照，又看看唐璎。
只见那唐府二姑娘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眉目清冷从容，似乎完全没把姚云照放在眼里，“放肆？不过区区县主之女，竟也敢这样放肆吗？”
姚云照俏脸气得通红，“区区县主之女？即使如此，也比唐府有份量！”随即吩咐身后的嬷嬷，“给我掌嘴！我今日就要让她瞧瞧我有没有资格教训她！”
莫氏见姚云照脸色不虞，正合她的心意，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一心只作壁上观。
除了莫氏以外，就数姜氏母女最愿得见现在这副场面了。
有个人帮她们教训唐璎，她们只差拍手叫好。
劝？
她们更是不敢。
那嬷嬷伺候姚云照多年，最是知道主子的脾气，当下挽了袖子朝唐璎走去。
走到半途，却是不知为何双膝突然一软，跪在了地上。
唐璎右手撑着桌面，好整以暇看着姚云照，“九姑娘的下人真是懂礼数，你既向我行了礼，那我便只能受了。”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起来！”姚云照一拍石桌，“给我狠狠掌这丫头的嘴！”
那嬷嬷一张老脸羞得通红，手臂撑地想站起来，双腿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丝毫没有动静。
“你在干什么？”姚云照见她半天没有起身，气极败坏。
嬷嬷回头看了自己主子一眼，脸色发苦，“姑娘，我……我这腿不听使唤。”
“没用的东西！”姚云照骂了一句，直接离开位置朝唐璎走去，“那就由我亲自动手吧。”
姚云照加快步伐走来，靠近唐璎时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出，嘴里恶狠狠的喊道：“我让你嚣张！我今日就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是吗？”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姚云照的手腕被人握住。
唐璎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嘴角微弯，眼里却是一片冰冷，轻轻转动了下手腕，姚云照便感觉自己身子一歪，来不及惊呼，一头栽进了水渠之中。
这些不过发生在一两个呼吸间。
莫氏最先反应过来，从椅子上弹立起来，惊慌失措道：“快将九姑娘拉起来！”
几个婆子丫头听了吩咐去拉，好容易才将姚云照从那被汤菜浑浊的水渠中拉上来。
姚云照衣服上挂了汤汁菜叶，狼狈不堪。
众人也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宽慰。
姚云照顶着滴水的发髻，对众人的劝说充耳不闻，目露凶光的瞪着唐璎，“你竟敢推我落水！”
唐璎看了她一会儿，“难道不是九姑娘自己掉进去的吗？”
“你！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姚云照仿佛失去了理智，朝唐璎身上扑去，唐璎微一闪身，姚云照扑了个空，脸朝下摔在地上。
莫氏是真的吓着了，虽说她想借九姑娘杀杀唐璎的锐气，若好好的生辰宴最后变成了闹剧，却不在她的计划之内，更别说得罪姚云照，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她上前两步亲自将姚云照扶起来，关切道：“九姑娘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姚云照吼道。
偏偏她的贴身嬷嬷还在地上跪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哎哟，九姑娘还请息怒，这位二姑娘一直养在乡下，于礼数教养上自然有些不妥当之处，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你瞧你的衣服头发都湿了，不如我送你去先换身干爽衣裳吧，可别感染了风寒，到时候可是自己吃亏呀。”
姚云照怒气未消，反而更盛。
她一把甩开莫氏的手，看着唐璎，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唐璎，我记住你了！”
“多谢九姑娘记挂。”
莫氏又上前来搀住姚云照，好言相劝了好一阵，姚云照才顺着她搭的梯子下来，随她离开，往内室去。
出了宴厅，莫氏拍拍姚云照的手，轻声道：“这唐家的二姑娘确实不像话，一个乡下的野丫头，竟敢顶撞九姑娘，待宴席罢了，我一定替你好好训她。”
姚云照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我要她死！”
“这……”莫氏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摆出为难，“她毕竟是唐府的二姑娘啊，虽说唐俊并不宠爱这个女儿，可无缘无故死了人，还是在莫家死的，我们可说不过去呀。”
“莫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做得很干净的。”姚云照说着，嘴角露出阴森的笑，“我听说你府里的人都是老江湖，借我几个。”
莫氏听她这话的意思是让莫家的人去帮她修理唐璎，那怎么成呢。
“九姑娘三思，就算要除掉这丫头，也不急于这一时。”莫氏捏了把汗，劝道：“待生辰宴一结束，直接带去府外杀了便是，你刚与她发生了争执，转头人就死了，到时候大家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九姑娘你。”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便宜了这丫头还能多活一阵。”
莫氏终于放下心里的石头，笑道：“早晚都得死，且让她再得意一会儿吧。”
“但是没人可以欺到我头上！”
“九姑娘，我倒是有个主意。”莫氏揣摩着姚云照的心意，适时的提出建议。
姚云照果真来了兴致，“快说。”
莫氏俯耳过去言语几句，姚云照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好！就这样办！”
目的达到，莫氏也跟着笑起来，“是。”
有姚云照相助，今日之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就等着唐璎跳进她们设下陷阱里了。
*
莫氏和姚云照一走，宴厅立时哄闹起来。
好好的流水宴就这么被搅和了，莫家的下人正马不停蹄的收拾着。
莫氏身边的向嬷嬷安排娇客们去花园安座，宴席也顺理成章的移到了花园里。
“一山还有一山高啊。”聂氏小声对近身的嬷嬷说道，“这位九姑娘平日里最是娇纵跋扈，没想到今日也吃了瘪。”
聂氏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唐璎，只见她眉宇间堆砌着平静，不是装出来的，是真正的平静。
深幽的眼眸中一片清冷，情绪难辨。
让阅人无数的聂氏有些吃惊，这个姑娘不简单啊。
“夫人说得是。”嬷嬷弯身说道，“这位唐二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却极细，单凭这股敢与九姑娘相抗的勇气，已是赶超大数旁人了。”
“是啊。”聂氏笑了起来，“这样的姑娘，不知将来何人有幸娶其为妻啊。”
嬷嬷道：“夫人既如此中意，为何不为二爷促成这门亲事？”
聂氏摇头，声音里有几分叹息，“这样的姑娘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要得起的，等着看吧，这姑娘绝非池中之物。”
“夫人既这样说，老奴自然深信，只是这唐府并非只有一位姑娘，嫡长女也是不差的。”
“嬷嬷你怕是老了，眼神不好。”提起唐玉儿，聂氏嘴角挂起冷笑，“姜氏一直想将女儿往侯门公府里推，这些年为了亲事明里暗里没少活动，你看哪家勋爵人家搭理过她吗？唐俊虽是正三品的京官，但与名门贵胄相比终究是差了一大截，一心想要嫁入侯门的姑娘，我们聂家也是要不起的。”
“夫人说得是。”
嬷嬷低头，虚心受教，“只是外间传这唐大姑娘温柔贤淑，才艺超群呢。”
聂氏笑着，低头喝了口茶，“坊间传言虚虚实实，哪里能信。”
那头被点名的唐玉儿全然不知自己在盛京的名声早已被姜氏糟贱得差不多了，她拉拉姜氏的衣袖，小声道：“阿娘，莫夫人怎的把九姑娘劝走了？”
“她自然有她的考量。”姜氏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人听见，“咱们既然托了她来周全此事，我自然也是信得过她的。”
“但是……”
姜氏打断唐玉儿接下来的话，“此事你不用担心，今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乖乖的呆着，那些事自然有我和莫夫人去做。”
“是。”
半晌，莫氏同已经换过衣裳的姚云照出来。
姚云照狠狠剜了唐璎一眼，随即又笑开了，“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接下来的席宴倒是很是平静，姚云照因想着后面对付唐璎的事，也没再去找麻烦。
莫氏和姜氏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饭毕，下人撤了桌，摆上新鲜果盘和茶点。
一盏茶还未喝完，莫氏突然一拍脑门儿，笑道：“瞧我这记性，一说话便全都忘了，咱们家老爷近日去了趟蜀地，回来时带了几十匹上好的蜀锦，今日趁着人齐，特请各家夫人姑娘们去挑一挑，若是有合眼的，待宴席结束便带家去。”
岳阳商行的万夫人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两家都是经商了几十年，有某些行当可算作是对手，如今莫氏占尽了风头，万氏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这蜀锦最是难得，莫老爷一下子竟得了几十匹，莫家不亏是盛京首富啊。”
对于万氏的心思，莫氏哪能不知，她脸上笑容未变，“万姨娘可千万别这样说，不过是些小买卖罢了。”
万氏反唇相讥，“莫夫人可真会说笑，若你莫家的是小买卖，哪咱们这些小商行岂不是不能活了？”
“我听说万老爷前阵子又纳了一房妾室，还是正经抬进门的良妾，以后有人帮着万夫人你伺候老爷，想必万夫人也会轻松不少吧。”
万氏嘴唇颤抖两下，“多谢莫夫人关心，只不知莫老爷何时有这样的福气？”
二人你来我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隐在笑容之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说闺房话呢。
“不是要去挑蜀锦吗？现在就去吧。”姚云照一心想着快点收拾唐璎，自然没心思听莫氏和万氏针锋相对。
莫氏忙笑道：“对对，咱们现在就去吧。”
随即朝姜氏使了个眼色。
姜氏对唐璎道：“璎儿，你同玉儿一起去挑几匹吧，这蜀锦做了衣服穿上身，是再好看不过的。”
“姨娘也一同去吧。”唐璎笑着看了姜氏一眼，意有所指，“这样的热闹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姜氏只得起身，“好吧。”
其他家倒是没有夫人同行，只有各家的姑娘结伴朝存放蜀锦的抱厦去。
莫氏做为主人家，自然先一步到了抱厦。
她早已看了姜氏给她的字条，上面写着：璎已知晓计划！
“夫人，这位二姑娘这样厉害，咱们备的物什真的管用吗？”莫氏身边的向嬷嬷有些担心，“再说了，这终归是唐家自己的事，怎的夫人还要这样劳心劳力呢？”
莫大奶奶手指在那些蜀锦上来回轻抚，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们和唐府虽然交好，但还没好到秤不离铊的地步，若我今日帮姜氏除了唐璎，她便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以后若是莫家需要唐家的地方，即使唐俊不答应，姜氏也会想办法让他答应！”
向嬷嬷也跟着笑，“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更何况，如今有九姑娘相助，行事更有把握。”
“说起九姑娘，这唐家二姑娘胆子也忒大了，竟敢公然与九姑娘相抗。”
莫氏一笑，“若胆子不大，如何欺压得姜氏非除掉她不可？瞧着吧，唐璎一除，咱们莫家以后就是名副其实的盛京首富了！钱权两全，还有什么好怕的？”
“夫人说得极是。”向嬷嬷欣慰的笑起来，“这些年为了在盛京站稳脚跟，夫人没少吃苦受罪，若此事一成，不仅与唐家同气连枝，更是连九姑娘都拉拢了。”
“是啊，一箭双雕的好事，我们不做谁做呢。”莫氏笑得花枝乱颤，眼里却尽是冷意，“届时这莫家便是我的天下了！”
向嬷嬷躬身道：“恭喜夫人。”
“药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众位夫人姑娘的茶水，独独只在唐二姑娘的茶碗里下了药，那药无色无味，若是尝上一口，人立刻昏迷不醒，任人摆布。”向嬷嬷悄声说了这么一句，想想又补充道：“听说这二姑娘武艺高强，老奴又拨了些好手隐匿在院墙外，请夫人放心，今日出不了岔子。”
莫氏满意的点头，“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是这些跑江湖的对手，提前备着，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是。”
从后花园往抱厦去，姑娘们一路说说笑笑，赏花逗鸟，约摸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