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完结文》,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一拉一推间,裴桑枝的头皮被撕扯的生疼。吉祥缸里夹杂着细碎冰茬儿的水不断挤入的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裴桑枝,脑子清醒了吗?”狠厉中染着怒火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攥着脑后头发的力道也随之一松。裴桑枝顿觉自己犹如一条濒死的鱼,瘫软的滑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朵嗡嗡作响,似是被灌入的水堵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周遭的声音。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永生难忘。这一天,她毁了容,面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死前的走马灯,还是......麻木的抬起手,轻抚自己的脸颊。冰冷,却也平滑。没有凸起的疤痕,没有误用祛疤药膏生的满脸疹子。裴桑枝呼吸停滞了一下。莫不是......莫不是,她重新回来了?隔着发丝淌下...
《妄折春枝裴桑枝裴临允完结文》精彩片段
一拉一推间,裴桑枝的头皮被撕扯的生疼。
吉祥缸里夹杂着细碎冰茬儿的水不断挤入的口鼻,窒息感扑面而来。
“裴桑枝,脑子清醒了吗?”
狠厉中染着怒火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攥着脑后头发的力道也随之一松。
裴桑枝顿觉自己犹如一条濒死的鱼,瘫软的滑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耳朵嗡嗡作响,似是被灌入的水堵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周遭的声音。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熟悉到永生难忘。
这一天,她毁了容,面颊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死前的走马灯,还是......
麻木的抬起手,轻抚自己的脸颊。
冰冷,却也平滑。
没有凸起的疤痕,没有误用祛疤药膏生的满脸疹子。
裴桑枝呼吸停滞了一下。
莫不是......
莫不是,她重新回来了?
隔着发丝淌下的一道道淅淅沥沥的水帘,裴桑枝抬眼看着裴临允。
裴临允居高临下睨向她的眼神,充斥着鄙夷和嫌恶,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裴临允是她的三哥,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三哥。
可惜,裴临允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
站在裴临允身后,哭起来宛如三月桃花般娇艳的貌美女子是裴明珠。
占了她的身份,金尊玉贵备受疼爱的裴明珠。
至于她自己。
上天怜她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让她回到了被接回永宁侯府的一个月后,恰逢永宁侯府老夫人的寿宴日。
裴临允无意间撞见与裴明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成景翊寻她,便一口认定她勾搭成景翊。
来不及等寿宴结束,就趁宾客不注意,把她拖拽至破败的角落,厉声训斥她。
她轻声为自己辩解了两句,裴临允觉得她不知羞耻死不悔改,不由分说按住她,将她的头沉入吉祥缸里。
一次又一次,在她濒临死亡之际松开手,然后在她稍作喘息之后,再次按着她的脑袋溺入。
最后,许是疲累,也许是腻了,她被重重的甩在湿滑地上,面颊擦过凸起的尖角。
“裴桑枝,你脑子清醒了吗?”
“对着明珠的未婚夫婿搔首弄姿,委实卑鄙龌龊、丢人现眼!”
裴临允见裴桑枝久久不言语,只是眸光沉沉又漠然的望着他,心头怒意翻涌,伸出一只脚,踹了过去,恼怒道:“不服气?”
“穷乡僻壤出刁民,果不其然,小小年纪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满眼尽是蝇营狗苟。”
裴桑枝浑身冻得发僵,手脚根本不听使唤,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脚。
“清......”
“清醒了。”
嘴唇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声音颤的不像话不成调。
落在人耳中,更像是困兽舔舐伤口,凄凉绝望的呜咽和哀鸣。
清醒了。
镜中花、水中月,求不得,也不可求。
这是她血泪斑斑的教训。
这一世,她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亲情的。
“我知错。”
“我服气。”
裴临允心头漫开一股奇怪的、不舒服的别扭。
满腔的怒火有那么一瞬间就像是被刺穿了一个孔,源源不断地泄出。
但,也只存在了一瞬,转息而逝。
眼见裴桑枝一副落水鹌鹑的瑟缩可怜样儿,裴临允收回脚,冷哼一声,烦躁皱眉道:“你这副样子是想给谁看?”
“自从你认祖归宗,日日装腔作势、兴风作浪,在祖母和爹娘面前讨巧卖乖,恨不得夺了明珠所有的宠爱。”
“如今,竟然不要脸的觊觎明珠的未婚夫!”
“你被调换又不是明珠的错,明珠更不曾亏欠你什么。”
“这十四年来,明珠晨昏定省孝顺亲长,风雨不辍、寒暑不间学琴棋书画规矩礼仪,从未抱怨过艰辛。”
“你心里凭什么有怨?”
“今日是祖母她老人家的大寿,滚去跪在祠堂外静思己过,别让人看了永宁侯府的笑话。“
裴桑枝眉眼低垂,神情嘲弄。
她更不曾亏欠裴明珠和永宁侯府!
原以为看清了现实,不再自欺欺人,就会心若磐石。
却不曾想,听到将她贬的心意一文不值的话时,还是控制不住的酸涩。
她说不清楚是上一世残存的情绪,还是一腔真心喂了狗的不甘心。
一颗心仿佛浸透了冰水的棉花,紧贴在胸腔内,沉重而冰冷。
不仅仅是酸楚,更多的是恶心。
恶心那些真真切切付出,赔上性命的日子。
就在这时,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着裴临允施虐的裴明珠,吸了吸鼻子,轻轻扯了扯心裴临允的衣袖,软软的嗫嚅道:“三哥。”
“本就是我鸠占鹊巢,顶替了枝枝的身份。”
“不论她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受着。”
“若是枝枝心悦景翊哥哥,我愿意拱手相让,只希望枝枝能解开心结,敞开心扉接纳我们一家人。”
裴桑枝心下嗤笑,考虑到裴临允暴躁易怒的性情,不欲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在护自身周全的情况下报仇雪恨才是上策!
“三公子,我去跪祠堂了。”
身后,娇气又委屈的声音依旧。
“三哥,我到底该怎么做,枝枝才会原谅我?”
裴桑枝:原谅?
永远不会!
宽恕是佛祖的事情,不是她这个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该操心的。
......
祠堂外的庭院里。
裴桑枝垂眸看着印在衣襟处的脚印,又抬眼瞧了瞧威严庄肃的祠堂,眼底掠过诡谲疯狂之色。
上一世,临死前,荣妄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无所顾忌豁得出去!
反正,她一个孤魂野鬼,要列祖列宗也无用。
裴桑枝径直推门而入,执起烛台,点燃了经幡和帷幔,火舌蹿起,须臾便浓烟弥漫。
随后,面不改色的跪回庭院的青石板上,阖上双眸,缓缓的“晕”了过去。
脸上的掌印和衣襟上的脚印,大剌剌的显露于外,醒目的紧。
祠堂内火光渐灼,舔上房梁、匾额,寸寸燃遍,一发不可收拾。
“走水了!”
“祠堂走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转眼嘈杂声起。
再次回到寿宴的裴临允闻声,心下一紧,脱口而出:“裴桑枝还在祠堂罚跪。”
“她......”
“她不会出事吧?”
裴临允脑中轰鸣作响,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觉涌上来,嘴角似有铁腥味溢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的!
“公子。”
“四姑娘。”
裴临允和裴桑枝的婢女惊呼出声。
“权当我过去的真心饲了野犬!”
裴桑枝下颌微抬,唇边凝着讥诮的冷笑,神情里尽是决绝和憎恶。
而后,伸手抄起檀木矮几上的另一只白瓷碗,重重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
裴临允怔愣,连躲闪的动作都忘记了。
些许碎瓷划过裴临允的面颊,带起串串血珠。
“我龌龊?”
“我挟恩图报?”
裴桑枝看着裴临允肿胀的左脸,淌血的嘴角,心下是汹涌的快意,继续刺激:“真正连畜生都不如的是谁!”
“从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兄妹相称了。”
她说过,裴临允这把刀好用的紧。
终于无需在裴临允面前演逆来顺受的戏码了。
“还有......”裴桑枝勾勾唇,晃了晃被软布包扎着的手腕,恶意满满:“我奉劝裴三公子一句,日后羞辱我时,最好再三斟酌言辞。”
“你我一母同胞,而且,我用血肉救过你。”
“说句难听的,你的身体里也流窜着我的血。”
“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挟恩图报该有的倨傲和自得!”
裴桑枝嗤笑着睨了裴临允一眼,踩着满地的狼藉,扬长而去。
素华看傻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无声落泪,任人欺凌的四姑娘吗?
四姑娘掌掴三公子,她敢说,都没有人敢信。
眼见裴桑枝越走越远,素华迅速朝着裴临允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匆忙跟上。
此刻,在掠过庭院洒扫的下人时,裴桑枝脸上的悲愤和凉薄已化为凄楚和哀痛。
她掌掴兄长,非她无情无义,是无可奈何。
“四姑娘。”
“四姑娘。”
素华急切的的呼唤碎在风里,裴桑枝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攥住裙裾往上一提,三步并作两步,闯进了折兰院。
忙忙碌碌一整夜的永宁侯浑身疲乏,正躲在书房偷闲小憩,忽听院里又起嘈杂,心口一堵,如遭重锤,眉头不受控制的紧紧皱起,烦躁的掀起身上的狐裘,站起身来,瓮声瓮气道:“院外何事喧哗!”
语气不耐,似钝刀磨石。
就不能让他得一刻清静吗?
喝问声让庭院里的喧哗止了一息。
须臾后,带着哭腔的请罪和“扑通”下跪的声音同时出现。
“女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让永宁侯的心高高悬起。
来不及多想,推门而出,映入眼帘的便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裴桑枝。
永宁侯蓦地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力感。
尤其是看到满院躬身垂首,偏偏脖颈都抻得老长的仆婢后,愈发喉咙发紧,呼吸都窒闷起来。
瞧着规矩恭敬,实则一个个宛如池塘里偷听动静的水鸭。
“这是怎么了?”永宁侯掐了掐手心的肉,勉强维持着冷静温和,挤出声音道:“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补觉前,他特地吩咐管家出府转了转,听了听风向。
永宁侯府苛待真女儿,裴三郎欺凌亲妹的流言像冬日的寒风飘满了上京的每一个角落。
而且,在这当口,裴桑枝不计前嫌,割腕取血入药,救三郎于危难的消息,也在一些高门大户间悄然蔓延。
用不了多久,便会人尽皆知。
到那时,人人提起桑枝,就会想到纯善仁孝一词。
有如此名声庇护,他是半点儿委屈都不能给桑枝受。
裴桑枝一味垂泪不语,哭的越来越凄惨。
永宁侯见状,后槽牙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横眉怒起,扫向素华:“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有半句虚言,即刻发卖了去!”
素华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隐瞒,老老实实道出。
瞒不了。
沧海院里的丫鬟、婆子、小厮,何止两手之数。
永宁侯浑身一颤,眼前发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分明是隆冬,冷汗却顺着脊椎爬进狐裘领口,像是千斤巨石坠着五脏六腑往冰窟窿里沉。
好个裴临允!
狼心狗肺,又愚不可及。
明珠到底给临允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不就是纯粹的自掘坟墓!
“父亲,女儿让您失望了。”裴桑枝喉间颤着泣音,掌心紧贴冰凉砖石,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女儿这辈子生怕是再难与他......”
话未说全,又泣不成声,肩头微颤,断断续续继说道:“再难与他兄妹和睦,女儿有负您的期望。”
“或许,女儿与他生来没有做亲人的缘分。”
“女儿伤心愤怒之下,冒犯了他,请父亲责罚。”
永宁侯的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的不像话,睨了眼素华:“还不将四姑娘扶起来。”
素华战战兢兢,颤抖着搀扶裴桑枝。
裴桑枝无意为难素华,索性顺势半倚在素怀身上。
素华不合时宜的想着,四姑娘可真瘦弱啊。
像......
像山野中那死在寒冬里的枯枝,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掰断。
“桑枝,临允那都是些气头上的混账话......”
永宁侯引着裴桑枝进了书房,耐着性子试图和稀泥。
裴桑枝仰起脸,喉间哽着三分涩意,指尖攥紧袖口,认真又真诚的发问:“父亲,女儿虽书读的少,却也知出言如掷冰,恶语伤人六月寒。”
“更知,很多时候气头上说出的才是真心话。”
“父亲,女儿尽力了,请原谅女儿的不孝和无用,也请父亲不要再勉强女儿去与他握手言和了。”
“求父亲成全。”
永宁侯彻底怔住,神情讪讪,久久没有后话。
血脉相连的兄妹,却即将要变的老死不相往来。
他能怪桑枝小题大做,锱铢必较,没有容人的雅量吗?
不能。
“为父知道了。”
“你先回去,为父必让那孽障给你请罪。”
裴桑枝也没有继续逞口舌之快,哭哭啼啼的倚着素华离开。
掉眼泪可真耗费精气神儿。
不如私底下备上几条染了姜汁的帕子,好方便日后时时刻刻说流泪时就流泪。
裴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素华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很怀疑,她孝敬夫人的陪嫁嬷嬷,被指到四姑娘院里是不是错了。
“素华,你在发抖吗?”裴桑枝侧眸,突兀开口。
素华眼神一晃,声音微弱:“奴......”
“奴婢有些冷。”
她不是冷。
她是被吓的。
总觉得跟在四姑娘身边阴风阵阵的。
裴桑枝直起身子,站定,缓缓擦拭着面颊上的泪水,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我跟三公子起争执吓到你了。”
素华冷不丁打了寒颤,暗忖,四姑娘似乎话里有话。
为人子女,得孝顺的配合永宁侯演戏。
裴桑枝心下划过讥诮,神情却满是受宠若惊的感动:“父亲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桑枝不敢辜负。”
是啊,人得往高处走。
势单力薄者,不借力为己所用,难不成等着重蹈覆辙吗?
荣妄啊......
裴桑枝无声呢喃着。
永宁侯见裴桑枝识趣,满意的点点头:“你理解为父便好。”
“嫁人一事,疏忽不得。”
“嫁对了人,一步登天,就像当年的荣皇后,一介孤女......”
“父亲。”裴桑枝蓦地有些不耐,压低声音:“隔墙有耳,臣不语君。”
据她所知,戏文里可不是这般演绎荣皇后的。
将荣皇后波澜壮阔的一生简单归结于运气好嫁对了人,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永宁侯不觉有异,反而煞有其事附和:“我儿提醒的对。”
远远瞧着,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画面。
......
夜幕低垂。
琅玕院。
裴明珠临窗而立,眼神怔怔的看向乍起的冰雾攀着庭院里的梅树枝桠,脑海里回荡着婢女的学舌。
廊檐下,六角灯笼随风摇晃,洒下一地暧晕,驱散了夜色,她却觉得寒意变本加厉的渗进骨缝。
大哥说,愿作桑枝的乔木。
父亲说,桑枝乃金玉。
既然都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不能将错就错下去,裴桑枝为什么要回来坏事。
裴明珠的眼底掠过一抹暗色,抬手掐断了白瓷瓶里的红梅枝。
谁都不能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只讲先来后到。
裴桑枝缺席了十四载,没有资格后来者居上。
“甘露羹可熬煮好了?”裴明珠擦拭着掌心的花汁,回首问道。
婢女恭恭敬敬颔首。
裴明珠莞尔一笑:“摆进食盒,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踏着沉沉的夜色,裴明珠再次前往了折兰院。
小厨房里袅袅升腾着清甜的糕点香气,顺着半掩的窗牖混入夜风。
裴明珠看着倒映在窗户纸上的身影,眸光闪了闪。
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亲自下厨了吗?
那她十四载的承欢膝下算什么呢?
越想,裴明珠的眼眶越红,眼泪大滴大滴的砸落。
不顾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规矩,提起裙摆小跑入内,哽咽着问道:“母亲,您是不是再也不疼明珠了?”
语气似幽怨,又似是撒娇。
“你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话来了?”庄氏心疼的不得了。
裴明珠顺势埋进庄氏的肩窝里,啜泣着:“女儿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便日夜惶恐,梦里都揪着心......”
庄氏先是戳了戳裴明珠的额头,而后捻起帕子擦拭着裴明珠面颊上的泪珠:“又说什么痴话。”
“十四年的情分,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她想要的就是如明珠一般的女儿。
裴明珠眨巴着眼睛,软软糯糯的轻哼一声:“真的吗?”
庄氏心软的一塌糊涂,环顾四周,小声安慰道:“明珠,有些陈年旧事,母亲不便细说,但你要知道,你本就该做母亲的女儿,没有人能取代你在侯府的位置。”
“至于什么亲生不亲生的,不是最要紧的。”
裴明珠吃味道:“可,母亲让枝姐姐住酌寒院。”
庄氏叹了口气,神情颇有些遗憾,意味深长道“若是她听话住下倒省事了。”
旋即,话锋一转:“你那琅玕院里的物件儿,不比酌寒院的差,清玉长公主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你离的远些,以免沾染了晦气。”
裴明珠破涕为笑,撒娇道:“那我一直做母亲最贴心的小棉袄。”
“我也要吃母亲亲手做的糕点。”
裴桑枝有的,她要有。
裴桑枝没有的,她也要有。
这十四年来,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父亲心系官场,祖母年事已高,内宅是掌握在母亲手里的。
裴桑枝一时的得意,算不得什么。
等此间风波泯然,她会让裴桑枝灰溜溜的滚出永宁侯府。
“母亲做了你最爱的澄沙团子和茯苓饼。”
“不哭了吧?”庄氏揶揄着打趣,脸上的笑纹像是浸着蜜。
裴明珠重重的点头:“我也给母亲熬煮了甘露羹。就是可怜了三哥,受了无妄之灾,父亲下手也太狠了些。”
庄氏嘴角的弧度趋平,声音里染上了不快和阴冷:“做一家人,也是需要缘分的。”
“明珠,这些话莫要在你父亲面前提及。”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同床共枕多年,知夫莫如妻,永宁侯夫人最是清楚永宁侯生性之凉薄,为人之虚伪。
而今这副做派,不是良心发现父爱泛滥,而是为了堵幽幽众口,顺便再将裴桑枝搁上天平,称一称有无价值。
“女儿明白的。”裴明珠乖巧应下。
裴桑枝穿戴整齐,裹着厚实的大氅,跟随永宁侯一道来折兰院用膳。
恰见灯火映照下,庄氏和裴明珠亲昵依偎的影子。
幸亏,她不执着于上一世的求不得了。
否则,要磨平那些水滴石穿留下凹陷,会更苦,会受更多的罪。
再一次把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永宁侯不知裴桑枝真实的想法,自顾自说道“明珠天真烂漫,活泼娇俏,你们须姐妹摒弃前嫌,好好相处,日后嫁人,更是要相互扶持,倚仗。”
“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裴桑枝嘴角翘了翘,淡声应下:“父亲说的是。”
那日后她下手时,得小心注意着些,万不能挑断附着在裴明珠骨头上的筋,确保裴明珠咽气前,浑身骨头全碎了,筋依旧连着。
谁让她是最孝顺,又最无知的女儿呢。
不过,杀裴明珠前,得先除掉那些个心甘情愿做裴明珠盔甲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的好三哥,裴临允。
希望裴临允会喜欢她回赠的厚礼。
真当她喜欢俯在裴临允鲜血淋漓的后背上吗?
重生第一日,自然要尽兴。
惨白的灯火映在裴桑枝的脸上,显得裴桑枝的神情越发阴森诡谲。
随着永宁侯和裴桑枝走近,折兰院的下人们纷纷请安,惊动了小厨房里的庄氏和裴明珠。
庄氏不由得蹙眉,再抬头,面上已是无可挑剔的笑容。
虚假有余。
亲昵不足。
裴桑枝看的分明,心下疑惑再一次不受控制般蔓延开来。
她能理解庄氏偏爱养在膝下的裴明珠,却无法理解庄氏发自内心的厌恶她。
到底生了一场!
不过,总能寻到答案的。
老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裴桑枝福了福身,径直入了听梧院。
下一瞬,院门阖上。
裴谨澄怔愣的站在原地,心底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真的是他的成见在作祟吗?
他越发看不懂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了。
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夕之间,恍如隔世。
“世子爷,三公子发高热了,您快去瞧瞧吧。”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裴谨澄的思绪。
一门之隔,裴桑枝勾唇,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慢慢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冷白的月光洒下,张牙舞爪的银杏树枝桠像是挂满了素镐,树下站的是索命的厉鬼。
裴桑枝抬手,轻抚胸口,痴痴地低笑出了声。
她想,她大抵是不正常了。
可,正常人是会被侯府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撕碎的。
所以,做个疯子也不错。
“四姑娘,您身子骨弱,莫要呛了风,快些进来吧。”
站在廊檐下素华,见裴桑枝倚在树下,久不动弹,陡觉阴风阵阵,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小声提醒道。
素华被庄氏指给了裴桑枝做贴身侍奉的大丫鬟。
裴桑枝敛起疯癫诡谲的神情,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无辜模样:“我实在忧心三哥。”
素华无言以对。
暗道,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在素华的注视下,裴桑枝满面愁容的回了房间。
房间里,烛火噼啪,炸开灯花。
裴桑枝面上的担忧被凛然的杀意所取代。
恶人自有恶人磨,永宁侯府的报应从今天开始就要陆陆续续的降临了。
怎么不算个好日子呢。
......
沧海院。
灯火通明。
裴临允面色潮红,冷汗淋漓,双眸紧闭,时不时抽搐着。
“大哥,我一来就看到三哥昏迷不醒。”裴明珠眼眶里掬着包泪,颤抖着说道。
裴谨澄脸色阴沉如铁,咬牙切齿:“府医不是替临允清理、包扎过背上的伤口了吗?”
“你先在此处守着,我去禀明父亲,拿父亲腰牌请太医入府看诊。”
“先让府医过来,想法子给临允降降热。”
言简意赅吩咐完,裴谨澄便脚步匆匆离开。
此刻,永宁侯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庄氏闲聊着对裴桑枝的安排。
“夫人,我知道你偏爱明珠,也不要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你也不能让桑枝心寒。”
“她是你我的骨血,长开了定丑不到哪里去。”
“这些年来,你也知侯府在上京勋爵圈子里处境尴尬,驸马爷的态度那般冷淡,多的是人看不起我这个名不副实的嗣子,包括宫里那位贵人。”
“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混了个闲差,而澄哥儿至今未被授职。”
“如今,桑枝已经十四岁了,精心培养一两载,给她相看一门好亲事,备一份嫁妆嫁出去,侯府就多一份助力,澄哥儿的仕途也能走的更顺遂些。”
庄氏闻言,丝毫不觉得意外。
“妾身有分寸的。”
“只是有时候会心疼明珠患得患失,妾身把明珠捧在手心宠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偏生桑枝是个心气高又心眼小的,处处想跟明珠争个高低。”
说到此,稍顿了顿,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欲言又止:“侯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桑枝长在乡野,混迹于市井,自小接触的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秉性品行不明,倘若记仇又锱铢必较,侯府恐有养虎为患之嫌。”
“妾身也宁愿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永宁侯皱眉,一把挥开庄氏,冷声道:“她不该怨明珠吗?”
“这些年来,明珠霸占着她的位置,享受着侯府的荣华富贵和众星捧月的宠爱,她呢?她在乡下过着畜生都不如的日子,有怨,很正常。”
“若是她表现的不争不抢,我反倒要忌惮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她的怨是对明珠的,不是对侯府的。”
“似她那般惨痛不堪的经历,便注定了她敏感、脆弱,又缺爱。只要你我待稍稍她好些,她就会死心塌地的为侯府着想。”
“渴求爱的人,最好掌控,我劝你莫要坏我好事!”
攀不上荣妄,就攀其他高门大户。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庄氏眼皮颤了又颤,深觉脸面有些挂不住,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眼神幽怨。
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怨道:“侯爷有思量便好。”
永宁侯没有吭声,而是依旧冷冷的怒瞪着庄氏,直至庄氏扑通一声跪伏在地,方开口:“还是那句话,别逼我行宠妾灭妻之事。”
恰在此时,轻叩门扉的声音响起。
“侯爷,世子求见。”
庄氏慌乱站起来,而后端坐在永宁侯身侧。
“让他进来。”永宁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慌不忙道。
房门被从外推开,冷风争先恐后地灌进来。
裴谨澄三言两语将裴临允的状况说的清楚。
“发高热?”永宁侯失声反问。
“府医是干什么吃的,小小鞭伤也照料不好。”
随后,解下腰牌,递了过去:“莫要再耽搁,骑快马去请太医。”
“若是能请来徐院判,就万无一失了。”
高烧久了,可是会要命的!
徐家,太医世家,祖孙三代皆入职太医院。
从贞隆帝一朝起,历经永昭、永荣、又至元和。
裴谨澄攥着腰牌的手一僵。
徐院判?
父亲可真敢想。
除了陛下,谁能使唤的动。
不对,还真有。
“儿子尽力。”裴谨澄含糊道。
话音落下,便大步流星离开。
永宁侯和庄氏匆匆披上大氅,朝着裴临允所在的沧海院走去。
庄氏半是担心,半是愤怒。
都怪裴桑枝那个天煞孤星,搅的侯府不得安宁。
......
荣国公府。
荣妄拎着壶温酒,吊儿郎当的斜倚在狐皮软榻上,微挑长眉,慢悠悠道:“你说,谁来了?”
无涯:他家国公爷又装耳背了。
罢了,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宠着啊。
无涯清了清嗓子,猛地拔高声音,一字一顿:“国公爷,是永宁侯府的裴世子。”
荣妄仰头,灌了口酒,酒气熏然下,越发姿容独艳,勾魂摄魄,轻笑出声:“还真是稀奇。”
“想不到,清高的裴世子有朝一日会求到小爷头上。”
无涯歪歪头:“那请进来面对面奚落一番?”
这就是他家国公爷的癖好呀。
荣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流光溢散,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见。”
“小爷今儿有比奚落人更有趣的事情,不缺这点儿乐子。”
“思春?”无涯一本正经反问。
荣妄拎着酒壶的手颤了颤,殷红的嘴唇轻启,美如画的人说出的话却粗俗的紧:“你放狗屁!”
天色欲明未明。
灯火映照下,裴桑枝倚在老柳树下,神情虔诚的近乎祈愿般攥着匕首,刀尖沿着虬结树皮游走剥落柳树皮。
又借小厨房,将刮剃下的柳树皮滚了三沸。静置片刻后,端着药碗回到裴临允的床榻旁。
药碗轻触檀木矮几,轻响声在寂静的沧海院分外清晰。
“三哥,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裴桑枝轻声呢喃着,拔下发簪,划破手腕,鲜红的血簌簌砸入柳树皮熬煮的汤里。
在淡疤消痕上有奇效的沉鱼膏,她要定了。
世人多肤浅,众生皆皮相,顶着满身的疤痕,不见得能博半分怜怜惜,但看久了定会让人作呕。
她以血肉作药引,救高烧惊厥的三哥,传扬至坊间,是多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这碗血,值得的很。
豁出去,不仅要对他人狠,亦要对自己狠。
在裴桑枝头昏眼花,摇摇欲坠的灌裴临允药时,身后传来怒吼声。
“裴桑枝,你在做什么?”
去而复返的庄氏,脚下生风,猛的挥掉裴桑枝手里的药碗,又毫不留情的扇出一巴掌。
巴掌落下前,裴桑枝踉跄的摔倒在地,手腕上的伤口汩汩涌着血。
“你是不是记恨允哥儿,想趁他病要他命!”庄氏咬牙切齿的呵斥质问。
裴桑枝眼帘轻掀,余光瞥到愣在门口的永宁侯和年纪清隽的太医,无声的笑了笑。
永宁侯到底没有请来徐院判,但请来了小徐太医。
徐院判之子。
“母亲,三哥高烧不退抽搐不止,我害怕......”
庄氏痛心疾首:“害怕也不能对允哥儿下杀手!”
“我没有,我想救三哥。”裴桑枝很是狼狈虚弱,几乎坐不稳“我在乡下......”
庄氏冷冷的打断:“乡下?”
其中的鄙夷,不言而明。
永宁侯黑着脸,语气里漫着隐晦的警告:“夫人!”
“贵客在前,休要失仪。”
庄氏不甘心的咽下了那些没有说出口的斥责。
永宁侯心里直犯嘀咕。
他的夫人对桑枝的不耐和恶意似乎过于强烈了。
强烈到维持不住身为当家主母的从容和体面。
“小徐太医,请。”永宁侯敛起心下翻涌的疑惑,客客气气道。
小徐太医垂眸看着淌在地上的残汤,鼻尖轻耸,只一瞬,心下已有计较。
以血入熬煮柳树皮做成的药。
“侯爷容禀。古方上载,柳树皮煮沸,镇痛去热,紧要关头,可救人性命。”
“而裴四姑娘又以血作药引,虽无确凿药理佐证,然其性至诚至善。”
小徐太医的一番话平铺直叙、没有太多情绪起伏。
却像响亮的巴掌,一下又一下打在庄氏脸上。
庄氏脸都绿了,窘迫地讷讷无言。
永宁侯睨了庄氏一眼,旋即脸上堆笑,找补道“拙荆素日只知掌家理事,不曾识得岐黄之术,今日急火攻心失了分寸,叫小徐太医瞧了笑话去。”
“见笑了,见笑了。”
“小徐太医不愧是承袭徐院判衣钵,名不虚传。”
小徐太医对永宁侯的恭维置若罔闻,垂眼瞧着宛若笑话的裴桑枝。
有些可怜。
脑瓜子好像也不大好使。
若是好使,也不会轻信了所谓的血肉做药去百病的谎言。
瞧着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委实不符合荣妄的喜好。
但......
小徐太医幽幽的叹了口气,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掷了过去:“先止血,待我给裴三郎去热后,再替你包扎。”
永宁侯:“小徐太医医者仁心。”
“请。”
与此同时,永宁侯眼风掠过庄氏,示意庄氏替裴桑枝上药,
庄氏即刻会意,不敢不从。
搀扶起瘫软在地的裴桑枝,硬生生挤出抹笑:“枝枝,是母亲失态了。”
金疮药洒在手腕上,裴桑枝眼泪汪汪,疼的颤抖着吸气。
庄氏心不在焉的想着,裴桑枝是不是克她。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裴临允的高热渐渐退去,也停止了骇人的抽搐。
永宁侯长长的松了口气:“多谢小徐太医妙手回春。”
小徐太医似笑非笑,边用棉帕擦拭着手,边漫不经心道:“也有裴四姑娘的那碗药的功劳。”
“对了......”
小徐太医顿了顿,意味深长:“贵府寿宴上的风波,我略有耳闻,本以为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当不得真,孰料......”
说着说着,勾唇轻笑,摇了摇头。
“不过,侯爷有魄力教子,也算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侯府就按我留下的方子抓药、煎药,至多一旬,令郎便可痊愈,但身子骨儿是要弱上一些的。”
永宁侯神情僵硬,再次道谢。
随后,在永宁侯和庄氏的注视下,小徐太医神色如常的替裴桑枝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裴四姑娘救令兄之心坚决的很呐。”小徐太医喟叹着:“伤口很深,恐有留疤之危。”
啧。
荣妄一反常态,莫不是换了脾性,竟青睐这种人人可欺还愚蠢心善的小可怜儿。
裴桑枝扯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声音轻的像是一股拂过耳际的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哥痛苦而袖手旁观。”
“谢过小徐太医。”
永宁侯捏了捏眉心,笑道“我儿既有割股疗亲的襟怀和仁善,为父也定不教你这手腕上留下疤痕。”
老天奶啊,终于有了他补救、表现的机会。
否则,他真的担心外头的唾沫星子淹死他。
裴桑枝眼睛亮了一瞬,眨眼便善解人意道:“不会让父亲为难吗?”
“只是添一道疤痕,不打紧的。”
永宁侯忙不迭道:“不为难,不为难。”
小徐太医见状,心底悄然弥漫开一丝怪异感。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裴桑枝怪可怜的,裴侯爷怪爱演的,裴夫人怪暴力的......
永宁侯察觉到小徐太医飘来飘去,且愈发诡异的视线,小心脏颤了又颤,连忙奉上丰厚的诊金,又再三道谢,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
“今夜拙荆忧思过甚失了分寸一事,不知小徐太医能否代为保密,勿要外传。”
“小徐太医也知道,侯府近来深陷流言蜚语的漩涡......”
裴桑枝:怕是不能。
不管来的是徐院判,还是小徐太医,都会成为助她成事的一股东风。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