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书迟,二十岁的时候才参加高考。
六月七日那天,爷爷骑着三轮车把我送到镇里的考场。
石子路跌宕不平,偶尔碰到一个有坡度的小坡,爷爷瘦薄的脊背弯曲,倔强又艰难地瞪着脚踏板。
那辆红色的、破旧到已经掉漆的三轮,是我家唯一的经济来源。
我的爷爷,那个瘦弱的小老头,就是这么一脚一脚地蹬着三轮赚出我的学费。
我是家里第二个女孩子,生我之前,妈妈找人看过,说是这回肯定能生个男娃娃。
爸爸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这个男娃娃的降生。
妈妈生产那天,她在田里耕地,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了。
产婆拼尽全力,我和弟弟之间,她只来得及救下我。
爸爸抱着没有气息的弟弟,气得夺门而出。
因为没能生出男娃娃,妈妈被爸爸打骂了很久。
她觉得是我不吉利,抢了弟弟的命。
在我三周大的时候,妈妈把我扔到山头的小溪边。
那是一个极其冷的寒冬,在我快被冻死的时候,爷爷找到了我,把我抱回了家。
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是爷爷靠着家里唯一的小三轮,艰难地把我养大。
可在我高考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被亲生父母扭着胳膊,强行带回了家。
所有人对此见怪不怪,镇上路过的行人冷眼看着这一幕。
我像是舞台上的小丑。
我挣扎着反抗,却被爸爸一巴掌抡到脸上。
他气得脸颊边的肉都在颤抖,说:你跟我回家,准备结婚
我被关在柴房里。
我听到父母在房子外商量着:老刘什么时候来接走她?
妈妈说:快了,快了。
爸爸冷哼:这扫把精竟然值五百块,也就是老刘,着魔似的非要娶她。
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知道他们口中的老刘。
他是住在村西边的单身汉,今年五十八。
高考前,我碰见过他。
那时的我穿着宋初姐姐送给我的蓝色棉裙,兴高采烈地在田间蹦跶。
为了放学后做农活方便,我总是穿着那条灰扑扑、打着补丁的长袖长裤。
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我满心欢喜地去找爷爷,想给他看我的新裙子。
杂草抚过我的小腿,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湿漉漉、黏糊糊的视线——刘老头穿着一件泛黄的老头衫,用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直直地、一遍遍地扫视着我。
我慌乱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跑,却被土坑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
刘老头把我扶起来,他满是皱纹的,因为长期种地变得粗糙、满是茧子的手擦过我的小臂。
在茧子的摩挲下,我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我甩开刘老头枯瘦的手,也不管被磨出血的膝盖,拼命逃跑。
......
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把我惊醒,我愣愣地回神,透过门缝往外望去,却看到了爷爷的身影。
我记忆里瘦小的老头,拿着根木棍冲进来,毫无章法地向爸爸身上乱挥。
爸爸皱着眉,一拳挥开木棍,爷爷被这股劲带倒在院子一角的土灰里。
爷爷挣扎着起身,爸爸随手捡起脚边的木棍,砸到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