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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别怕,为夫真是好人徐牧姜采薇全局

李破山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睁开眼睛,呆呆地想了许久,徐牧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当场致死,从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穿越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小牛棚里。上一世,作为资深的装修设计师,好不容易为一排别墅区画出样板,眼看着甲方就要点头了,钞票就要到手了,却不曾想因为加班晚归,和一辆急行的货车,撞了个满堂红。真是人生无常。沉默地叹了口气,徐牧忍着脑海的刺痛,才慢慢理清原主人的记忆。徐牧,同名同姓,大纪王朝边疆小城的一个棍夫,早些年父母俱亡,品行卑劣,市井无赖。昨天多喝了两杯黄酒,便敢上街去调戏一个商家小姐,结果被别人十几个家丁活活打死,尸体拉回牛棚,只等官府仵作验尸之后,便立即弃尸乱葬岗。“嘿,张家又如何!杀人偿命,不偿命就赔钱!只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

主角:徐牧姜采薇   更新:2025-06-16 16: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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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徐牧姜采薇的现代都市小说《姑娘别怕,为夫真是好人徐牧姜采薇全局》,由网络作家“李破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睁开眼睛,呆呆地想了许久,徐牧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当场致死,从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穿越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小牛棚里。上一世,作为资深的装修设计师,好不容易为一排别墅区画出样板,眼看着甲方就要点头了,钞票就要到手了,却不曾想因为加班晚归,和一辆急行的货车,撞了个满堂红。真是人生无常。沉默地叹了口气,徐牧忍着脑海的刺痛,才慢慢理清原主人的记忆。徐牧,同名同姓,大纪王朝边疆小城的一个棍夫,早些年父母俱亡,品行卑劣,市井无赖。昨天多喝了两杯黄酒,便敢上街去调戏一个商家小姐,结果被别人十几个家丁活活打死,尸体拉回牛棚,只等官府仵作验尸之后,便立即弃尸乱葬岗。“嘿,张家又如何!杀人偿命,不偿命就赔钱!只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

《姑娘别怕,为夫真是好人徐牧姜采薇全局》精彩片段


睁开眼睛,呆呆地想了许久,徐牧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他当场致死,从霓虹闪烁的大都市,穿越到一个封建社会的小牛棚里。

上一世,作为资深的装修设计师,好不容易为一排别墅区画出样板,眼看着甲方就要点头了,钞票就要到手了,却不曾想因为加班晚归,和一辆急行的货车,撞了个满堂红。

真是人生无常。

沉默地叹了口气,徐牧忍着脑海的刺痛,才慢慢理清原主人的记忆。

徐牧,同名同姓,大纪王朝边疆小城的一个棍夫,早些年父母俱亡,品行卑劣,市井无赖。

昨天多喝了两杯黄酒,便敢上街去调戏一个商家小姐,结果被别人十几个家丁活活打死,尸体拉回牛棚,只等官府仵作验尸之后,便立即弃尸乱葬岗。

“嘿,张家又如何!杀人偿命,不偿命就赔钱!只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这事儿咱们揭过!”

“若是不给,就天天过来哭丧!哎哟我的牧哥儿,你死得好惨呐!”

几个棍夫挤在牛棚不远,正和一个老管家讨价还价。老管家不胜其烦,呼唤着越来越多的家丁,持着棍棒走来。

“咳咳——”

牛棚里难闻的气味,终于让徐牧忍受不住,开始小声咳嗽。

“没死?没死呢!都赶紧滚出张府!”老管家回头来看,表情冷漠至极。

一个棍夫死了,顶多是丢了几两银子打发,爱死不死。

反正这种刁民,野猫野狗的命,早几天晚几天,迟早会横尸街头。

七八个棍夫立即嚣张地开口回骂,有两个还解了裤子,在张府门前撒了一泡尿,没等家丁跑来,一句“风紧扯呼”,瞬间一哄而散。

“牧哥儿,你没事情的吧?”扶着徐牧的人,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话的时候,嘴巴会微微抿着。

“没事,哥儿能挺住。”徐牧压低声音,学着原主人的腔调,尽力不让自己露出马脚。

根据原主人的记忆,这人是一起玩大的发小,叫司虎,名字很好听,但实则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当初原主人用了一把花生,便将他忽悠做了棍夫。

大纪的棍夫,简单地说,便是流氓泼皮街溜子,今日去东家做打手,明日去西家帮收人命租,赚了银子便闹腾酒楼,夜宿清馆。

银子没了,又穷得急了,有时候还会做些杀人放火的事情。

大纪王朝对于刀剑之器,管制极严,所以像原主人这样的泼皮,大多只能别着一根短哨棍,嵌在腰下招摇过市,久而久之,又被称为“棍夫”。

简单一句话,大纪棍夫的名声,是烂到了泥巴地里。

随行的七八个棍夫,嚷嚷着大难不死,偏要让徐牧请酒,无奈之下,徐牧只好装晕过去,才让这些犊子骂骂咧咧地离开。

“牧哥儿,你的银子。”待这些人走远,司虎左看右看,才从怀里摸出一把焐热的碎银。

“还有信儿。”

“哪来的?”徐牧怔了怔,记忆中,哪怕是吃了大户,也分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杀婆子给的,你的苦籍卖出去了。我见了一回,是个北面的逃难女,凑了五两银子,杀婆子分走了三两,牧哥儿分二两。”

杀婆子,是这座边关小城里,最出名的二道皮条客,杀价杀得狠,才得了这个名头。

至于苦籍,则复杂多了,可以理解为本地户口,外来人若是想顺利入城避难,则必须要有一个名分,苦籍便应运而生。

比方说那位逃难女嫁给徐牧,便有了婢妻的名分,即便被官差查到,也不会为难。

当然,这与爱情无关。

一个为了银子,一个为了活下去。

将碎银分了分,徐牧递了一份给司虎。

“牧哥儿,这使不得。”司虎顿时懵逼,在以前,徐牧哪里会分他银子,寄放在他身上的,时间一长,一两都能变成三两,拼命地薅羊毛。

“拿着。”徐牧露出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这种危险世道,有司虎这个大块头在身边,安全感会暴增。

司虎有些矫情地收好银子,放在贴身的裤裆小袋里。

徐牧抽了抽嘴巴,忍住了劝说的打算。

“牧哥儿,还有信,那个逃难女给你的信儿。”

北面打仗,北狄人势如破竹,攻破了大纪一关三郡,兵灾所致,逃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望州北城门外,可堵着数不清的可怜人。

将手抽出裤裆,司虎瓮声瓮气地继续开口,“牧哥儿不知道,那逃难女可怜得很,听说是带的两个丫鬟自愿卖身,才换得五两银子。”

“还有丫鬟?”

徐牧摇着头,想想也是,北狄人破关破城,可不管什么小姐丫鬟,男的作奴,女的逼娼。

将那张破旧信纸打开,徐牧沉默地看了起来。

内容很简单,拢共也就二十余字。

徐郎。

救命之恩,奴家愿做牛做马,此生相报。

……

哪来的救命之恩,只是命运多舛,绑在了一起。

“牧哥儿,杀婆子还说了,这逃难女啊,想问她借两文铜板买桐籽油。”

“没借?”

“没借,杀婆子还打她了,骂她贱人。”

将信纸收好,徐牧有些不是滋味。

从大纪律法来说,那名素未谋面的逃难女,已经是他名义的妻子,合乎情理。

再者,他也不忍心学着其他棍夫一样,亵玩几天,然后卖到清馆做妓。

如今的天时,刚好是春分,冷冬残留的霜寒,还隐隐萦绕在这座边关小城里。

徐牧已经能预见,他那个久不回家的破院,屋头无柴,罐里无油,名义上的那位婢妻,只能抱着一张两年没洗的破褥,缩在床角落里瑟瑟发抖。


“东家有话!我等速速迂回!”

“凿穿敌人——”

十骑彪悍的黑影,自东往西,又从西往东,来回冲杀了好几番。

“扫马腿!让尔等扫马腿!这些尽是老马!”彭春气得脸色发白,放在以前,哪里会有这等事情。

—个野庄子,以十骑老马,十个村夫,便能大破几十人的剪道山匪。

“二大王,扫不得,刚走近就被戳了!”

“都是废物。”

彭春大怒,将回话的山匪,用马槊—下挑死。

在他的面前,几十个山匪,死的死,伤的伤,还有许多,都害怕地窜入了密林。

铛——

彭春神色—惊,慌忙回了铁马槊,发现先前在马车上的巨汉,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他面前。

“再来!”司虎昂起头,眼里透出战意,迅速回了朴刀,继续往前抡斩。

“莽夫,来日再战!”

铁马槊荡开朴刀,拍了黄骠马,彭春要急急往山上赶,赶出几步,却发现周围如静止了—般。

胯下的黄骠马,疯狂地扬起前蹄,嘶声高叫。

彭春战兢转头,看见了—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梦魇,那位使朴刀的大汉,此刻弓腰踏腿,单手攥住了马尾。

“你要作甚——”

吼!

司虎涨红了脸,单臂鼓起青筋,随即往后奋力—拖。

黄骠马身子—歪,重重栽倒在地。

地上的黄骠马,吐着白沫,四条蹄腿如同抽了疯—般,慌乱地摩挲着。

拾起铁马槊,未等立稳身子,刚抬起脸的彭春,眼睛吓得鼓起。

铛铛铛!

巨汉跃身而来,手中的朴刀,连着滚了三刀。

昏色的晨雾里,彭春额头渗出豆大汗珠,即便抵住了巨汉的剁斩,却还是落了—乘,为了攒力气,不知觉屈膝跪入了泥土里,看着极其狼狈。

他鼓着脸,搅着舌头,可惜,没等舌下的暗针吐出,便被—支石镞箭透入后肩,入肉三分。

连着那枚即将吐出的暗针,也悄然坠地。

徐牧收起木弓,冷冷踏出百余步,走到彭春面前。

“牧哥儿,他使诈!我剁了他!”司虎气得大叫。

“不急。”

徐牧语气平静,垂头看着彭春。

“老北山,二大王,不过如此。”

“你别得意!”彭春怒吼着抬头,想要起身。却不料,被司虎抬腿—踏,整个人腰骨都似是断了,只得颤栗地收回动作。

“徐坊主,你与我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

“然后呢。”

“你且放了我,我回了山,自然会替你美言,此后四通路—带,你生意会做得风生水起。”

“没有你们,我会更加风生水起。”徐牧摇着头,只觉得好笑。

他向来不喜欢与虎谋皮,老虎嘛,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你敢杀我?我老北山上,另有上千好汉!屠了你的庄子!你不过—个野庄子的东家,莫要自误了!”

徐牧懒得废话,抬手示意了下,司虎重重—巴掌掴下,掴得彭春脸面撞入泥土,彻底晕了过去。

周围的光景,那些山匪喽啰,除了十几个死伤在地的,余下的,早已经逃得不见了踪影。

“陈盛,带人摸—下,把铁制的武器都拿上。”

可惜,陈盛带着人来来回回摸了两番,除了彭春的铁马槊外,只找到—把用竹竿绑着的断刀,其他的,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木制武器了。

连摸的碎银子,都凑不够—两。

扫完战场,徐牧分了分,仅让司虎和另外两个好汉,跟着入城送酒。余下的人,绑着昏迷的彭春,匆匆回了庄子。

“牧哥儿,我发现—件事情!”司虎兴奋地打着缰绳,转过头来,脸色激动无比。

“啥儿事情?”


按着徐牧的要求,第二天一大早,五个赶马夫都驾着车,准时赶来。

徐牧走出屋头,脸色一阵欣慰。

他原本还担心着,会不会有人觉着太过涉险,便撂担子不来了。

还好,都算好汉子。

“司虎,发马褂。”

司虎努着嘴,将五件新褂儿一一发到五个赶马夫手里。

“我识些字……东家,这写的是徐家、徐家——”

“徐家坊。”徐牧露出笑容,“我得空便去衙门公证,今日起,列位便是我徐家坊的人。”

“东家,这敢情好!这褂子,布料还挺不错的。”

当然是不错,这褂子的布料,至少花了一两银子。穿越而来,徐牧深知团队的重要性,团队统一了,做起事情来,才能事半功倍。

“东家,我们等会做什么!”穿上褂子,为首的一个光头大汉,认真问道。

徐牧记得,这大汉好像叫陈盛,隐隐是几个赶马夫的领头。

“陈盛,让兄弟们带足两日的干粮,还有哨棍,半个时辰后,随我出城。”

“出、出城?”陈盛脸色一惊,要知道,望州城外,可是有几十万的难民,饿殍千里。

“东家,出城要作甚?”

“收粮食,酿酒。”

徐牧已经打听过,其他的一些大的老酒铺,都是要出城收粮的,毕竟整个望州城被难民围着,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能收。

要收,只能出城。

望州城外,远一些的地方,亦有不少乡镇,多多少少都会有储粮。

富贵酒楼五十坛私酒,那就要三百斤左右的粮食,而且,徐牧的目标,又何止单单一个富贵酒楼。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重金雇用马车夫的原因。

“我们都听东家的!”

徐牧点点头,准备走出院门,却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往后看去。

小婢妻姜采薇立在院子正中,神色间写满了担忧。

“夜晚自个在家,记得关好屋子,如有贼人入屋,便往后头巷子跑,跑去官衙那边。”犹豫了下,徐牧开口。

“奴家记得了……徐郎等等。”

姜采薇一下子变得焦急,慌忙跑回屋里,取了一个小瓷瓶,慌不迭地跑到徐牧面前。

“先前买的,是止血膏,当家的小、小心一些。”

“你也记着我说的。”

“徐郎别担心,奴家一定记着。”

徐牧沉默地转过身,坐上了陈盛的马车。

离开院子远一些,他终于敢抬起头,看着院子里的小婢妻。

却不曾想,姜采薇一直仰着头,目随马车离开。

目光一碰,徐牧急忙侧过脸,将身子坐得端端正正。

“东家,若是不放心嫂子,可以让我家那口子,过来陪夜。”驾着马车的陈盛,突然开口。

“再说吧。”徐牧沉沉叹了口气,他发现和姜采薇绑在一起的绳结,好似是越来越紧了。

“东家,您坐稳了。”

“出城——”

五架马车速度飞快,不到多时,便驶出了望州城南门。

……

“东家,都是尸体。”驶出城门四五里,面前的景象,却越发让人心惊。

徐牧原本还以为,北门的那边的难民,不会有多少绕到南门,毕竟半座城的距离,对于难民来说,也是极吃力的。

但他想错了,不知何时起,已然是越来越多的难民,密密麻麻地堆在了南门外。

沿途之中,靠近官道的树木,几乎都被刨了树皮,扒了绿叶。

不时有饿死的难民,被人草草掩埋在泥坑里,有的泥坑被雨水浇开,还会露出乌黑水肿的尸肉。

尸体上,一些干净点的肢节,还留有浅浅的牙印。

五列马车缓缓停下,直至天色渐暗。

“东家,别埋了,埋不完,埋到天黑也埋不完。”

徐牧停了手,立在一处新土前,神情久久沉默。

没穿越以前,他以为的“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只是写诗人的一种浮夸,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真的会发生。

假设他穿越的是一个王霸之气的皇帝,或许还能把朝纲振一下,但他只是棍夫,烂到泥巴地里的大纪棍夫,一切都无能为力。

“挂上马灯,出发。”徐牧声音发冷。

“传东家的话,挂马灯,勒紧缰绳。”陈盛回过头,冲着后面呼喊。

马灯悬在马脖上,在昏暗的夜色中,透出一洼洼的亮堂。

“呼号——”

“天公老爷坐堂前。”

“唤我三更去载仙。”

“满城尽是云烟色。”

“一骑老马过人间。”

“吼吼!”

五个赶马夫,肆意的呼号声,破开愈渐死寂的黑暗,往着前方,匆匆急奔而去。

徐牧转着目光,心底有股说不出的难受,越来越沉,压得胸口透不过气来。

……

“东家,到了。”勒住缰绳,陈盛小声开口,他看得出来,徐牧的面色有些不好。

“下车吧。”将脑海中的情绪驱散,徐牧缓过脸色,率先跃下了马车。

面前的镇子,叫周公镇,离着望州城,已经有快五十里远。

由于是夜晚,远远看去,零零散散的灯火,如星辰点缀一般,无规则地散落各处。

出示了牙牌,又送了些碎银,守着城口的几个大头兵,才嬉笑着让徐牧等人入了城。

“东家,我以前来过这里,离着城门不远,有间小客栈。”陈盛几步走近。

“马车放到驿口,记着,都把哨棍带上。”

徐牧终归是不放心,特别是出了城,看见几十万难民的惨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但没法子,他要造私酒赚银子,收粮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陈盛,告诉哥几个,晚上睡觉时轮流值哨,两个时辰一轮。”

这种弱肉强食的年头,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做捕猎的野兽,另一个,则是做躲在树洞里的小白兔。

徐牧不想做兔子,所以,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活成一只别人不敢轻易进犯的野兽。


徐牧起了身,心想着不管如何,总归要回家一趟,可惜还没走出两步,穿越的后遗症,如千军万马掠过脑海。

紧接着整个人一昏,便倒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揉了揉眼睛,徐牧抬起头,顿时心底又是一阵无语,穿越两天,竟顾着睡牛棚了。

司虎顶着一双哭肿的牛眼,正往他身上铺着干稻草。

“司虎,先停一下。”

“牧哥儿?牧哥儿醒了!”司虎嗷叫一声,惹得几个家丁人影匆匆朝牛棚跑来。

无奈之下,徐牧两人只好狼狈地翻过院子,跑到大街上。

“牧哥儿,咱去哪?”将嘴里的干草吐掉,司虎痛苦地揉着肚皮。

徐牧笑了笑,去街边买了十余个杂粮馒头,用油纸包着,那馒头摊主见着他棍夫的身份,急忙又多送了三两包子。

分了几个给司虎,余下的,徐牧重新用油纸裹好,犹豫了下,才循着原主人的记忆,拐过几条街,往破烂不堪的屋头走去。

他大抵觉得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怕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婢妻,昨夜儿冻死在了屋头。

连着棺材的价钱,他都问了司虎两遍。

不多时,徐牧停下脚步,仰起了头。

面前的屋子,已经不能用“家”来形容,瓦顶烂开,塞了一捧又一捧的稻草。

墙缝漏风,嵌入了好几坨看不出质地的肮脏皮料。

连着院子里的过道,都堆满了污秽不堪的积水。

沉默地立了一会,徐牧走前几步,推开了门。

庆幸的是,屋里并没有任何死人,那张救命的破烂褥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

屋头角落,有一堆新柴,柴皮上,还隐隐渗着水迹。

天知道那位小婢妻是什么时候出了门,打了一堆柴火回来。

环顾左右,徐牧走到床边的破桌上,取下了一张旧信纸。

内容依旧简单。

徐郎。

不知道你回不回家,柴火打了,还赊了半罐桐籽油。奴家这两日去帮工打柴,好买一床被子。

将信纸折好,徐牧一言不发,从袖子里摸了些碎银,压在被褥下。

一日多的时间,他已经大致了解到,穿越来的这个世界,乃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望州城外七百里,北狄人破城之后,几十万的难民,子女贩若牛羊,死者枕籍于野。

在前些时候,大纪官府为了抵挡北狄人的攻势,动用了几万老叟和寡居妇,充当肉军,在箭雨和崩石的阵仗中,抢修关墙。

死者不知几何。

望州城里,多的是被送去边关的寡妇。

棍夫的身份如履薄冰,徐牧很担心,哪一天他也和原主人一样,稀里糊涂就死了。

他死了,小婢妻会很凄惨。最好的结果,是两个人剥离关系,送上一份足够远行的盘缠,让小婢妻离开望州边关。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即便真的是一场相爱,也该沉默无言。

将恼人的思绪驱散,徐牧才冷静开口。

“司虎,有没有赚银子的办法。”

“牧哥儿不记得了,今日是拐子堂的堂会。”司虎将最后一个馒头,鼓着眼睛咽下,才拍着手走过来。

拐子堂,拢共有十七个棍夫,堂主是个单腿瘸子,人称马拐子,有这样的堂口名字,也不足为奇了。

大约是每隔三日,按着马拐子的意思,都要聚一下,商量着来银子的事情。

恰好,今日是堂会的日子。

晌午,徐牧带着司虎,走到了望州城南面的老巷子里。

十几个棍夫挤在空地前的篝火边,听着面前一个瘸子的喋喋不休。

这瘸子,正是堂主马拐子,此刻正拖着瘸腿,足足绕着走了两圈,神色间隐隐有些不耐。

难民围城,市井九流的生意,已经是越来越难做。

“牧哥儿,你是大难不死的种,你溜个嘴,接下来做什么?”

人群最后,即便徐牧故意隐去半边身子,无奈还是被点名了。

棍夫的日常,大多是抢劫绑票,甚至杀人放火。

没有犹豫,徐牧立即摇头,“拐爷,我哪儿懂这些。”

出个助纣为虐的主意,他自个良心都会不安。

马拐子有些愕然,按着以往,徐牧即便没个主意,也要溜着嘴跑一圈的。

这他娘的,脑子真被捶傻了。

“牧哥儿,你就这副猫儿胆,等过些日子把婢妻卖了后,活该饿死!”

马拐子语气不忿,若非是为了留住司虎这傻大个,他早把徐牧踢出去了。

迎风撒尿都湿鞋的主,反正也没什么好胆。

“拐爷,吃个大户如何?”有棍夫狞笑开口。

声音刚落,余下的棍夫,迅速发出叫嚣的呼嚎。

司虎刚要跟风喊两句,看见徐牧沉默的神色后,急忙也收了声音。

“爷倒是有个生意。”待棍夫们的声音稍稍停下,马拐子拖着瘸腿,在地上缓缓坐下来。

徐牧冷静立着,隐隐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杀婆子那边开了口,去城外绑姑娘,绑一个,换一两,俊一些的,怎么着也有二两。反正这帮难民,迟早都是饿死的货,我等无需客气。”

“拐爷,能打了桩子再送么!”

打桩子,是棍夫们的黑话,比如说去清馆夜宿花娘,便是打桩子。

马拐子露出阴邪的笑容,“可以。且记住,莫动城里的人家,官差会查。”

“啧,那便请去吧!”

北城门堵着难民,但这帮子的棍夫们,依然有的是法子,绕出城去逮人。

徐牧沉着脸,带司虎转身走去,他越发觉得,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活下去,很艰难。

“牧哥儿,我们去绑姑娘,要不要寻些绳子?”待走到大街,司虎才瓮声瓮气地开口,在他心里,对于作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概念,便如同吃饭穿衣,都是生活所需,银子所逼。

“不绑。”徐牧摇头。

“牧哥儿,一个姑娘一两银子——”

“我说了不绑,你听不听话?”徐牧冷冷转身,眼里透出怒意。

“自然听……牧哥儿的。”司虎急忙垂头,搓着衣角。

在以前,眼前的牧哥儿哪里会有这副模样,听见有来银子的活,冯管再黑再贱,都是第一个冲的。

“司虎,寻辆马车去城北。”徐牧想了想开口。

即便是八文钱一趟,徐牧也得去绕着整个望州走一遭,看看有什么赚银子的机会。

请来的老马夫脸色不岔,大抵是不喜欢棍夫,刚甩了马鞭儿,便立即将马车赶得飞快。

徐牧沉默地侧过头,看着街路上倒退的街景,商铺林立,人生百相,有乞丐有富人,有卖柴女也有浑身绸缎的贵妇。

“咦,牧哥儿,你家婢妻,我上回见了一眼!”

徐牧顿了顿,急忙拧过了头。

如白驹过隙的时间,徐牧循着司虎所指的方向,将目光紧紧定格在一个卖柴女身上。

单薄而又瘦弱的身影,沉默地靠着酒楼边的大墙,似乎是累了,两条腿儿微微打着颤子。

又似乎是饿了,偶尔会扬起一张清秀的脸,嗅着酒楼里飘出的饭菜香气。

最后,垂下了目光,放在面前的两担新柴上,陷入一筹莫展的神色。


“言尽于此,徐坊主须注意。”

“多谢好汉。”

中年大汉点点头,待卸完粮食,带着车队又驶出了庄子,不多时,便消失在茫茫的林路之中。

“陈盛,先让人把粮食搬到谷仓里。”

“东家放心。”

徐牧回头往前,眉头越发紧皱。

老北山上的那伙山匪,已经成了压在他胸口的大山。

现在尚且有庄子庇护,但以后呢,收粮送酒的,总不能—辈子都躲在庄子里吧。

“司虎,等陈盛他们做完活,都喊到小马场这边。”

“牧哥儿要作甚?”

“教你们骑马杀敌。”

“哈?”

徐牧没有多说,继续往前走,走到小马场方才停下。

在他的面前,有十三匹老马,被卸去了车驾,正围着整个小马场,撒着蹄子跑得正欢。

徐牧看着,脸色有些可惜。

可惜只是些老马,若是那种能上战场的烈马,才叫真正的良驹。

不过,按着大纪的市价,—匹好些的烈马,至少要上百两,以他现在的身家,最好是别想了。

北狄人近百年,在与大纪的交锋中,能频频获得大胜,很关键的—个原因,便是北狄人的草原里,有着数百个上好马场。

“牧哥儿,人齐了。”

徐牧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十余个青壮。

陈盛这些人自不用说了,原先就是赶马夫,在马背上讨活的。剩下的人,估计连马都没骑过。

“东家,我、我会—些。”人群中,—个年纪小些的青年,急忙举手。

“我小时,和庄里的少爷交好,他借着小马,给我骑了几回。”

“不错。”虽然心里叹息,但表面上,徐牧还是大方地夸了—句。

“那么都选—匹马,骑着看看吧。”

不多时,情况惨不忍睹,除了陈盛四人之外,即便是那位骑过小马的青年,也摔得满脸泥垢。

“东家,看我金鸡独立!”陈盛嚣张地在马背上站起身子,果然玩了个金鸡独立。

“看个卵……”

徐牧揉着额头,山匪说不得这两日就要抢庄,人手劣势的情况下,只能出奇兵。

而这十多匹老马,寄托着他的厚望。五个赶马夫,偏偏还有个周遵受伤了。

“你们这两日都不用做活,就留在小马场里,练好骑马。练得好了,每人赏—两银子。”

十余个青壮听了,又是—阵欢呼。

“陈盛,你驴儿草的,别金鸡独立了!赶紧的,把人给我教好!”

“牧哥儿,我呢?”

“司虎,你不行。”

“为啥啊,牧哥儿?”司虎脸色激动。

“那些个老马,都驮不动你跑几步的,我有其他事情要你来做。”

司虎连老虎都能抱死,做个小骑兵,着实是浪费。

“那,我听牧哥儿的。”

徐牧自己也不确定,那些山匪,会什么时候杀过来,唯今能做的,便是尽所有的力量,挡住这次抢庄。

庄子南面,偌大的酒坊。

粮食已到,按着徐牧的意思,不管世道如何变幻,但活命的营生,决计是不能掉。

除开要练骑马的十余个青壮,近乎所有的人,此刻都在酒坊忙得热火朝天。

徐牧不厌其烦地来回走着,给那些—知半解的酒坊工,认真讲解着酿酒发酵的步骤。

当然,最后关键的蒸馏法,安全起见,在庄子还没壮大之前,徐牧打算还是亲自上阵。

“东家,吃晌午饭了。”

喜娘立在酒坊门口,脸红得要滴出水来。

昨夜里的事情,每想起—轮,她便会暗暗啐骂自个—轮。要是这位东家生气,把她赶出庄子,该怎么办。

喜娘不敢再想,—边垂下头,—边又忍不住可怜巴巴地偷看着徐牧。


根据姜采薇所说,第二个丫鬟叫夏霜,嫁了个种佃田的老书生。

焦急地把柴门叩响,待屋里的人走出来,姜采薇瞬间喜极而泣,激动地抱着出屋的人影,连身子都颤了。

“小、小姐,你怎么来了?”出屋的女子村妇打扮,裤腿上还沾着泥巴,似是伙食不好,脸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蜡黄。

不用说,这小村妇就是丫鬟夏霜了。

“我夫君还在读书,你们进屋,小、小声一些。”

姜采薇急忙拿出两匹麻布,递到夏霜手里。

“小姐,你留着自个做衣裳,奴婢有衣遮身就成了。”

有衣遮身么?身上的那件衩裙,估摸着是男袍子改的,密密麻麻地打满了补丁。

“进屋,进屋,小声、小声一些。”夏霜不忘又叮嘱了一番,不时还抬起头,看着站在后面的徐牧。

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嫁了个棍夫。棍夫啊,是很坏的人。

司虎走在最后,提着两条好肉入屋,弥漫的肉香气,才终于让那位久坐灯下的老书生,慌不迭起了身子。

“夏霜,哪儿来的贵客?”

“自家小姐来走亲的,夫君,你且去看书吧。”

“不急的,已经看了一日,刚好有些累乏。”

老书生几步走前,身上洗白了的文士袍,都明显有些不合身了。

徐牧犹豫了下,寻思着要不要留下几两碎银,当投个资,若是日后这位寒窗苦读的书生,蓦然高中了,也好有条路子。

可惜,他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

他看得很清楚,旧书桌上,摊开的那本书籍,并非是什么四书五经,而是一本手抄的春宫黄本儿。

姜采薇也识字,刚巧也看见了,转过头来,脸色瞬间通红。

老书生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抄本,嵌入了裤袋里。

“我原本想去城中酒楼,与诸多同窗欢聚的,但偏偏身子有些不适。”

“以后再来,莫要带酒肉了,我时常吃的,前两日河州的几个大户,还请我赴宴,吃了顿全鹿席。”

老书生言语镇定,仿若真事一般。

徐牧顿住身子,一时不知怎么作答。这年头,寻常百姓里,能吃上肉的人家,可不多见了。

提着肉条的夏霜,这时一个不慎脱手,肉条便滚到了泥尘里。

惊得原本镇定自若的老书生,怪叫一声,心疼地急忙弯腰,捡起肉条又吹又拍。

徐牧脸皮一抽,这模样,该有三两年不知肉味了吧。

两条好肉下了锅,只消一会,诱人的肉香气,便弥漫了整间屋子。

老书生鼻子都吸红了,好不容易等上了桌,便急忙寻了碗筷,夹了几捧,大口吞咽起来。

徐牧懒得动招揽的心思了。

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了解到,这书生就尤文才,已经三十有七,考了十几年的乡试,连秀才也没考上,依旧是个童生。

家里租种的佃田,现在全推给了夏霜劳作,自个每日缩在屋头里,看着春宫黄本儿。

“小姐,真、真的吗!”旁边的墙角里,夏霜由于声音激动,不自觉提高了些。

“真的……徐郎开了酒坊庄子。夏霜,你不如一起过来。”姜采薇声音温柔,对自己的两个丫鬟,她向来视同姐妹一般。

如今春荷死了,愧疚如她,更想保护好夏霜。

“我听说你是个棍夫。”夏霜还没回话,吃了两碗肉的尤文才,已经开始了淡笑。

“并非是想笑哥儿,但我身为大纪的读书人,自知礼仪周法,恐怕与哥儿不是一路人。”

徐牧笑了笑,几乎没有犹豫,“我亦不敢高攀。”


若是深夜之时,有山匪来抢庄,有面铜锣来醒夜,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东家,不和你讲了,我去把锣拿回来。”

徐牧抬头望去,见着在昏黑的天色下,老秀才领着几个孩子,—边提着锣,—边上蹿下跳,追得陈盛气喘吁吁。

惹得不少妇人和男子,—时停下手里的活计,哄然大笑。

不知觉间,徐牧心头涌起—股暖意。

“东家!东家快来!”

突然,陈盛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反而是脸色仓皇地转过头,高声大喊。

如陈盛这样的好汉,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原因,只有—个。

山匪!

“东家,是山匪来了!”箭楼上的周洛,也同样大呼。

“司虎,带人上箭楼!”

吩咐了句,徐牧冷冷往前,踏着木梯走上了木墙的横板。

“东家,这得有四五十人!”陈盛取来铁胎弓,急忙站在徐牧身边。

徐牧咬了咬牙,面前的景象,对于普通人而言,确实有些惊骇了。

昏黄的夜色下,几十个山匪各自举着火把,手提武器,冷冷列在庄子之外。

为首的,是—个骑着黄骠马的大汉,披着—件铁锈斑驳的旧兵甲,似是瞎了右眼,—直绑着眼罩,但即便如此,那仅剩的左眼里,依旧透出瘆人的目光。

黄骠马上,有—把马槊模样的铁制兵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凛凛寒意。

“某家巡山狼彭春,路过贵庄,打声招呼。”

声音嘶哑无比,如破了的风鼓。

徐牧冷冷立着,“某家大威天龙徐牧,见过招呼。”

庄子外,骑在黄骠马上的大汉,微微—怔之后,爆发出极度的快活声。

那群跟在他身后的山匪,也闹哄哄地举起火把,不断打着聒噪的响哨。

“牧哥儿,要不要射弓?”司虎怒而转头。

“先等等。”徐牧声音冷静。

若是这什么巡山狼要抢庄,绝不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反而会摸黑靠近庄子,翻过木墙。

“哈哈哈!”

如徐牧所料,那位巡山狼像抽疯—样笑了几声,夹着马腹的右腿蓦然—抬,眨眼间便将那柄马槊抓在了手中。

“着!”

近处的—株树木,随着马槊的挥砍,应声倒下。

几十个山匪,爆发出愈加放肆的喝彩声。

彭春收回马槊,扬起头讪笑了几声,便打起缰绳,领着人马,呼啸着往北面老山跑去。

“这是怎的?来了又跑?”

“在立威。”徐牧冷笑,酒坊庄子的营生,赚得银子太多,这帮山匪,接下来要大开口了。

不过徐牧有些好奇,巡山狼没有直接谈话,莫非是还拉了中间人不成?

果不其然,在山匪离开没多久之后,两个晃头晃脑的人影,悠哉悠哉地走到了庄前。

“东家,是村子里的两个懒汉。”

徐牧微微皱眉,这些村里懒汉,与山匪暗通,祸祸了整个村子。现在倒好,又来做马前卒了。

“列位还不开庄!”为首的—个懒汉,声音叫嚣,扯着山匪的虎皮,如同—位巡游钦差般。

“我奉老北山上,两位大王的话,速速开庄迎客,若晚了半分,明日便发兵打庄,整个儿捶烂了!”

发兵?—群乌合之众,也敢谈兵伐征战。

“东家,怎么办?”陈盛紧张地发问。

徐牧回过头,看着庄子里缓缓聚来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官不斗匪,而匪欺压于民。

这已经是—个彻底病态的朝代。

“望州来的小东家?你好大的胆!抢庄之日,有你哭的时候!”

徐牧目光发冷,他觉得,是该给庄里的人,做出—番表率了。


不知多久。

直至泥地上的血水,渐渐被冲刷干净,司虎才抖着两条手臂,缓缓松开。

周洛艰难地瘫倒在地,抱着朴刀,依然忍不住地打颤。地面上奄奄一息的周遵,也睁开眼睛,露出欢喜的神色。

徐牧扔了半截哨棍,艰难喘了口大气,侧头一看,发现姜采薇还死死握着柴刀,紧张地站在他旁边。

“死了的。”徐牧露出轻柔的笑容。

他何尝不知道,姜采薇是怕他出事情,才一直跟在他身边,但一个弱女子拿着把破柴刀,又能做些什么。

姜采薇红着眼睛,急忙跑回马车,翻出了金疮药,挨个开始涂抹起来。

“司虎,你……他娘力气真大。”徐牧声音兴奋,当初的选择没有错,没有抛开司虎,这简直是押对了重宝。

“牧、牧哥儿,我饿了。”司虎大字形摊开,睡在泥地上,重新恢复了瓮声瓮气的声音。

“哈哈,好!等会我亲自给你烤饼子。”

“周洛,你堂兄没事的吧?”

“东家放心,都检查过了,幸好虎哥儿出手得早,都是些外伤。”

徐牧松了口气,撑着起了身子,好奇地往地上的虎尸走去。

虎尸倒是没什么太大不同,可怖的是,这虎尸的上半身,都快被司虎箍成了凹形,连着那双虎眼,也鼓得可怕。

“周洛,和我把虎尸扛上车。”

徐牧寻思着,这么大一头老虎,虎尸怎么着也能卖些银子。

放了虎尸,周洛按着徐牧的吩咐,提了一盏马灯,迅速往前寻找浅滩。

约有一个多时辰,周洛才惊喜走回。

“东家,有滩儿,不过水还有些深的。”

“顾不得了。”

徐牧不敢再耽误,即便止住了血,周遵的伤刻不容缓,再说,又跳出一头吊睛猛虎的话,恐怕真要等死了。

催促一番后,三辆马车涉险趟过溪河,连夜往河州赶去。

……

“这是、这是大虫?”

“几位当真是好汉。”

天明时分,徐牧一行人刚入得河州城门,马车上绑着的黄斑巨虎,便引起了阵阵惊呼。

“谬赞,不过是捡来的虎尸。”徐牧微微皱眉,这等年头,低调些总是没错的。

而且,徐牧还有点私心,若是被人发现是司虎箍死的,要拉拢走怎么办?

虽然说和司虎有一番情义在,但这些东西,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将虎尸拉到肉铺,连徐牧也没想到,卖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喜得司虎差点要嗷嗷大叫。

“周洛,去抓药吧,记得多抓几副。”客栈里,看着转危为安的周遵,徐牧长长松了口气。

“东家,我误了活计……这月便不要工钱了。”周遵脸色黯然。

实则,他是怕徐牧会把他赶走,毕竟被老虎刨开的伤口,起码要休息半月。

这年头都是如此,东家老爷们,都不会养废人。

“别胡说。”徐牧露出笑容,“你好生休养,这月的工钱嘛……”

周遵脸色变得紧张。

“卖虎尸分你十两,这月再加一两银子,拢共十三两,让你婆娘给你做些好吃的。”

周遵昂起的头,瞬间虎目迸泪。

“周洛,你留在客栈,看好你家堂兄。”

“东家,晓得了。”

卖虎尸,各分了十两银子,这样的东家去哪里找,周洛已经巴不得快点回到四通路,把这等好消息告诉自家婆娘。

“牧哥儿,咱去哪?”大街上,司虎舒服地嚼着两张油饼,吃得满嘴油光。

“采薇,你旧时的两位丫鬟,住在何处?”

来河州的目的,便是收粮,若是那两个丫鬟的村子近些,这倒刚好顺路了。

“徐郎,她们来过信儿,住在河州几里外的右坡村。”姜采薇脆生生地开口,拿着油饼,也只敢小口小口的咬,怕被徐牧嫌弃。


“东家,便是前头了。”

陈盛勒住缰绳,让马车缓缓停下。

此时,已经是接近黄昏,天空上还有春雨霏霏,将附近的景致渲染得无比湿漉。

徐牧下了马车,抬起头来,环顾着周围。

发现果然像那位老官差所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北面靠山,南面是溪河,那个被老北人废弃的马场,虽然显得有点破败了,但该有的基础设施,荆棘篱笆,老井,大灶,甚至是错落有致的石板路,一样不少。

马场外,南北两条官道离着不到百步,另有几条细细碎碎的小林路,也通向不远处的村子。

确实是四通路。

“东家,那些人做什么?”

徐牧皱了皱眉,其实他刚才便看到了,隐约有几个村人模样的人,正沿着老马场,掰断一张张木板。

“东家,我先前来看的时候,可不见这些。”陈盛旁边,另一个赶马夫走出来,脸色带着愧疚。

徐牧记得,这人好像叫周遵,昨日还特地听了他的吩咐,预先过来查看的。

“不怪你。”

这些村人,估摸着是懒得上山,想就近赚些便宜,不过这老马场再掰下去,可就连壳子都没了。

以后酒坊庄子落户在这里,免不了还要和这些村人打交道,徐牧也不想做得太过。

犹豫了下,徐牧带着司虎几人,往前走去。

刚走近,几个村人便聚成了一团。

“你的地儿?凭什么是你的地儿!”为首的,是一个吊儿郎当的老村人,已经入春的天时,还穿着一件厚厚的破羊袄,阵阵馊臭的味道,呛得人鼻子发酸。

老村人后面,另有几个人影也叫嚣大喊,不时举起手里的柴棍,耀武扬威一番。

锵——

司虎恼怒地举起朴刀,然后出鞘,惊得这帮村人各自抱着,往后缩去几步。

“司虎,放下刀。”徐牧瞪了一眼,真要把关系玩死了,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狗屁倒灶的事情。

“这是地契公证。”徐牧冷静地抽出一份卷宗,在几个村人面前打开。

即便是不识字,但醒目的衙门红印,还是能辨认出来。

几个原本哇哇叫的村人,瞬间没了脾气,一边骂咧着,一边迅速往后面跑开。

“陈盛,让哥几个赶紧入庄,先把东西卸下来。”

已经近了黄昏,要翻修庄子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先把庄子边上的木洞堵住,对付一晚。

“司虎,还是老样子,两人一组值夜。”

“放心吧,牧哥儿!”

手里有了武器,安全感暴增许多,司虎和五个赶马夫,都是一副坚毅之色。

小婢妻姜采薇,已经拾来许多干草,铺了木棚顶,又在棚下的空地,铺了厚厚一层。

“徐、徐郎,睡觉。”

徐牧怔了怔,转过头往外看了看,发现除了这个木棚之外,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世界了。

司虎几个人,已经慢慢披上了蓑衣,小心地围在一个破马棚下。

“你睡吧。”

即便是夫妻,但徐牧也感觉怪怪的,先前在破院那里,他也一直睡着牛棚。

他总觉得,和面前的小婢妻之间,总有哪一层窗户纸没捅开。

“徐郎,奴家不怕淋雨的,奴家前些时候,经常冒雨打柴火。”姜采薇红着脸,急忙抱了把干草,便往外面跑去,跑到一个渗着雨水的角落,便脆生生地半蹲在地,拼命用干草堵住了渗雨的木隙。

徐牧脸色发苦,真要把姜采薇晾在外面淋雨,他自个良心都会不安。

“你回来睡,我等会要值夜了。”

“徐郎……这里能遮雨了。”姜采薇抬起头,满是湿漉漉的发梢,又穿得有些单薄,连身子都微微发抖了。

徐牧叹了口气,索性走出几步,拉着姜采薇的胳膊,拉到了木棚里。

“你睡这里,我刚才看过了,那边还有处好棚子,值夜完我去那里便成。”

哪里还有什么好棚子,老马场边上,都被那些村人把木板,偷得七七八八了。

“那、那徐郎小心,别湿了身子。”

垂下头,姜采薇红了眼睛,她原本真打算把木棚让给徐牧,但多说几次,又怕徐牧会生气。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是很好的。

就好像在又沉又寂的黑暗中,突然有人掌起了灯,让整个世界一下子光明温暖起来。

披上蓑衣,一边提着油脂灯笼,一边绕着老马场,即便是走了好几次,徐牧都没有发现什么好棚子。

看来,明日的翻新修葺,是务必不能耽搁了。

“牧哥儿,来看!”

正在值夜的司虎,突然小喊了一声。

徐牧顿了顿,不敢耽误,踩着黏脚的湿泥,急忙往前走去。

“东家,有人影的。”

第一批值夜的人,刚好是司虎和陈盛,此刻,这两人各抱着一把朴刀,挎着一张铁胎弓,声音隐隐发沉。

“会不会是村人?”徐牧走近,眉头微微皱起。

“东家,都快半夜三更天了,村人早闭门睡觉了。”

大纪国体崩坏,滋生越来越多的匪盗,一般来说,即便是最懒的村汉,也会早早闭门歇息,免得招惹贼人。

“东家,脸上遮着麻面,是踩盘子的山匪!”突然,陈盛语气又是一惊。

踩盘子,即是踩点。

想想也是,都这等光景了,还鬼鬼祟祟的,铁定不是什么良民。

“司虎,射弓。”徐牧咬着牙。

若让山匪把老马场的情况摸清,必然会变得被动,左右有武器在手,倒不如先发制人。

原本在后边眯眼的四个赶马夫,也匆忙围了过来,急急抄起武器。各自的神色上,都写满了紧张。

听了徐牧的话,司虎急忙摘下铁胎弓,从箭壶捻了一根铁镞箭,朝着雨幕中的两个人影,便“呼”的一声射将出去。

准头是可耻的,铁镞箭至少射偏了十余步,没入半截老树干上,惊得避雨酣睡的几只夜鸟,纷纷拍着翅膀,绕到半空惨声嘶啼。

但即便如此,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也无端吓了一大跳,火急火燎地回了身,匆匆往北面的老山上遁逃而去。


酿酒发酵的周期,一般来说,时间越长会越好,酒也会越醇。

虽然还是起步阶段,但为了稳住第一批客户,徐牧还是坚持发酵了十天左右,才开始第二步的蒸馏。

“第一轮蒸馏出来的酒,叫酒头,味重发涩,若你们喜欢,自可拿一些去饮。”

“第二轮蒸馏出来的是酒心,乃是最醇香的酒。”

“最后一轮叫酒尾,味道寡淡,且饮多了对身子不适。”

蒸馏的工艺并不繁琐,但其中涉及的原理,以纪朝人现在的认知,估计很难参透。

“陈盛,你和我一起去送酒。”

近四百斤的米麦粮食,发酵蒸馏再成酒,至少有百多斤,装入酒坛的话,也有快百坛的数目。

“东家,这酒叫什么名儿?”

“已经想好了。”

“便叫醉天仙。”

“啧,东家果然是个妙人。”

将五十坛醉天仙搬入马车,带着陈盛,徐牧往街市上的富贵酒楼赶去。

离得还有些远,徐牧已经看见,此时在富贵酒楼前,已经停了两三辆马车。

马车上,赫然是一坛又一坛的老酒。

“东家,二月春酒铺的人。”

徐牧皱了皱眉,同行相卷,望州城里大大小小的老酒铺,不下几十个,而在其中,又以二月春酒铺规模最大,两者之间,早晚会有一场碰撞。

正站在酒楼前的周福,拍开一坛二月春老酒后,仅嗅了嗅,便再无兴致,松了手放下来。

几个送酒的酒铺伙计,脸色不满,喋喋不休地又是啰嗦一番。

“陈盛,挤过去。”徐牧冷冷开口。

“好的,东家。”

陈盛一听,也冷着脸驾着马车,以极完美的一段小漂移,卡在了几辆酒铺马车前。

“喂,作甚!”

“我等是二月春酒铺!”

徐牧笑着下了马车,挤开嚷嚷的酒铺伙计,“周掌柜莫不是在等我?”

见着徐牧到来,周福难得露出笑容,生意人便是如此,唯利是图,徐牧的私酒,他还是挺满意的,几乎能笃定,在不久之后醉天仙一经推出,酒楼生意将更上层楼。

什么二月春三月春的,都已经过时了的。

“有名儿了?”

“有的了,叫醉天仙。”徐牧平静答话。

“周掌柜,我家卢坊主会亲自寻你来谈,还有那位棍夫,你也好生等着!”

周福冷着脸,转头骂了几句,几个酒铺伙计脸色一吓,急忙驾起马车,便调转了头离开。

“别理这些狗货,某家眼里,谁的酒好,便用谁的。”

一边说着,周福一边走前几步,随即拍开了一个酒坛,瞬间,醇香的酒气,一下子在酒楼前蔓延开来。

惹得酒楼里的不少食客,都抽着鼻子转身。

周福只浅尝一小口,原本绷紧的神色,便立即兴奋起来。这一轮的酒,比起上一轮,味道更要烈上几分,连着滚喉的快感,也更要舒服。

“周掌柜,如何?”徐牧实则松了口气,瞧见周福此刻的模样,答案早就揭晓了。

“这一轮的酒,很不错!”

当然不错,上一轮是老苞米,这一轮,可是米麦类的精粮。

“第一次合作,为表诚意,我用的都是米麦精粮,下一轮要这般的酒,周掌柜可得加价了。”

“又加价?”周福面色微变,但又似是想通了什么,“若以后都是这类好酒,我给你五两一坛又何妨!”

“好说!”

“哈哈,好!某家果然没有看错人!”得了好酒,周福也不矫情,将一个鼓鼓的钱袋,递到徐牧手里。

“徐坊主不数一下?”

合作愉快,周福连称呼都变了。

“信得过周掌柜,数它作甚。”

“好!徐坊主果然是个妙人,来日还请多多走动!”

离开富贵酒楼,徐牧彻底松了一口气。

第一趟的私酒生意,总算是有了收获。

“陈盛,往官坊走。”

“东家,去官坊作甚?”

“买地。”

徐牧已经想过,留在望州城里,并非是明智之举,在城外安全一些的地方,建立一个酒坊庄子,反而是最好的。

到时候,以酒坊庄子为中心,不仅是望州城,离着远一些的城镇,照样能把醉天仙的销路铺出去。

除开下一轮收粮食的银子,余下的一百两,完全足够买块好地了。

……

“姓名?籍贯?”

“徐牧,望州游民。”

官坊里,登记的老官差微微抬头,眯起眼睛看了徐牧两眼。

“没记错的话,你先前是个棍夫。”

“官爷高见。”

“大纪棍夫三百万,你今日,该是最出彩的一个。”

大纪棍夫,名声烂到泥巴地里,多的是横死街头的命,像徐牧这样赚了银子买地的,可谓凤毛麟角。

老官差似是欣慰,踉踉跄跄地起了身,从旁边的木架上,翻出一摞地契,又挑了挑拣出其中一张。

“你要建酒坊庄子,以靠溪河为先,取水方便。”

“这一处地,是先前一个老北人的马场,怕望州城有朝一日被打破,早早迁去了内城。”

“北面有山林,南门是溪河,离望州四十里,河州八十里,附近一带亦有不少大镇。”

“实属一处良地。”

徐牧神情激动,不得不说,老官差的推荐,几乎是完美。

“不过,我还是先和你说个理。”老官差顿了顿,脸色变得微微凝重起来,“若有一日,北狄人破了望州城,你在四通路上的酒坊庄子,会首当其冲,成为掠夺的显眼目标。”

“另外,难民虽然没法到你那边,但亦有许多山贼匪徒,会盯上你的生意。”

徐牧皱住了眉头。

“但也无妨,我另有一处,背靠望州城十里,虽然取水取柴远了许多,但离着军营很近,会很安全。”

“老先生,我要四通路上的地契。”徐牧认真拱手。

成立酒坊庄子的初衷,便是远离望州城,慢慢发展。

“好!”老官差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有精光闪过。

“我且帮你登记好,八十两银子,另送三把朴刀,两张好弓,给你做护庄之用。”

老官差的这一句,让徐牧越发惊喜,大纪对于铁质武器,管制极其严格,现在倒好,买了块地,还附赠几把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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