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娘娘你睁眼看看,家门不幸啊,我怎就嫁给了这样个不得好死的。”
柳氏见此情形,怒火攻心,一把拉住林备逸的衣襟。
“林备逸,我今儿就要跟你和离!”
林备逸本不堪其恼想逃回里屋,却被柳氏死死攥着挪不动脚。
“瞧你这泼妇样,我没休了你,你可烧高香吧,还和离。”
“你个扶不起的,就你也配休了我,今儿我们就去官府,看是你休我,还是我休了你。”
林备逸闻言恼羞成怒,“我看你如此急不可耐,心里是还想着回赵府爬床吧?”
“你说什么,林备逸,你在说什么。”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母亲在时,是千不愿万不愿我娶你这样一个贱籍出身的。
我心思纯真,执意迎回了你,以为你能安分守己,恪守妇道。
可我没想到你是一日贱,终生贱。”
林备逸憋了十几年,终于是把这些话给说了出来。
西阁的林颐如见这边鸡飞狗跳的,却也不敢出门。
又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嚎哭起来,外面的人正水深火热,倒像是没有听见似的。
柳氏继续骂道:“林备逸,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真是瞎了眼。”
“我才瞎了眼,你在赵府做什么了你不知道?
你好好的在赵府做大丫鬟,怎得就被撵了出来,你自己心底没见教吗,这赵老爷的榻上看来还是容不下你。”
柳氏声音几近嘶吼:“我是自愿出来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连声带人朝林备逸身上碾去,指甲在林备逸脸上不停抓挠。
一阵推挠,林备逸整张脸从脖颈涨红到了耳根,留下好几道血印子。
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了柳氏的脸上,“泼妇,真是泼妇。”
说罢,匆匆回了里屋。
“柳姨,柳姨,你没事吧,你流血了。”
柳氏双眼噙泪,本捂着左脸愣在原地,被一声声柳姨唤回了神,用衣袖抹了鼻血和眼泪,领着草儿的衣襟,将她拽进了柴房,给门上了锁后再没了大动静。
笠日,草儿一宿没睡,就听院内窸窣议事声,其中一位正是林备逸。
草儿瞧这天还不大亮,定不是来商议和离的事,林家素日不怎与外人往来的,心中正暗暗发怵,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草儿正打算透过门缝仔细看看门外,林备逸便领着一个着朱红锦衣的胖妇人朝柴房走了过来,草儿连忙退了几步。
一阵开锁声后,林备逸推开了房门,身后那胖妇人挤到了前面,打量着眼前这个丫头。
“哟,这娃娃生得这般好,您二位可当真是舍得?
瞧这模样不像是本土人士。”
“她生母沾了点胡人血,才生的这模样,但小女绝对是长安城内出生的,丁酉日,编户上清清楚楚都有呢,作不了一点假。”
草儿心头一紧,这林备逸不会是要将自己卖了去,急忙道:“我可是良人子,你···你们不能卖了我。”
林备逸生怕来人反悔这事儿,怒呵:“谁说是卖了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现在就是你阿耶,合礼合规。”
胖妇人摇头叹息,眼睛里透着几分怜惜,“都说这名字是父母对孩子的期盼心思,草儿这名却起的如此随意。
不过,娃娃你放宽心,我主子一家心地和善,定是会好好待你的。”
说罢便吩咐身后的小厮将聘礼抬进了院。
“三日后便是吉日,迎人那日需得是夜里。”
林备逸两颗鼓眼珠子西转,心想这些所谓清贵人家的脸面,不过也只有在白日里看着干净。
便压低了声在一旁谄笑。
“那···银子的事儿。”
“放心吧,到时候来迎人时,少不了你吃的。”
胖妇人见林备逸这般人模狗样,心中不屑,便没正眼瞧他,摇着头转身出了柴房。
“林叔,柳姨呢,我要见柳。。。”
草儿话声一噤,想起昨晚明明是柳氏将自己锁进了柴房,今日钥匙却在林备逸手中,这林备逸若不是得了柳氏的同意,也断不敢轻易将自己卖了。
林备逸没有理会她,只将房门锁上,临了又在门外说了一句:“草儿啊,你可别怪叔狠心。
要怪就怪你柳姨。”
草儿闻言一屁股坐在柴堆上,依当朝礼律,女子十五方婚嫁。
可自己不过十二,这柳氏虽平日是刻薄尖辣了些,也不至如此狠心。
昨日又发生了那事,按她的性子定是要闹着和离才对的,今日却突然要将自己卖了,其中肯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又想起那媒婆衣着光鲜,不像普通人家请得起的。
适才林备逸又提到钱的事,若是见得人的勾当,怎会又是钱又是夜里迎人的。
若是婚嫁,前头还有林颐如呢,这高门大户的正经婚事哪里能轮到自己。
不行,得想办法逃走。
草儿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可眼下门被上了锁,这柴房又无窗,只有头顶西片透瓦能进来几束光。
想踏出这里都难倒了她,更别说逃出林家了。
还有三日,一哭二闹的法子对她这个养女是没用的。
林备逸爱钱如命,自己若寻死觅活,定也是麻绳绑了伺候,草儿惜命,一不敢上吊二不敢撞墙的,暗想不如省点气力。
不说那林颐如惯是胆小的,这个姐姐的名头也多是些表面功夫,算不得亲热,肯定不会帮自己出逃。
她思忖着,看来还得从柳氏着手才行。
一连两日,来送吃食的都是林备逸。
白日也没有听见柳氏的声音,草儿看着眼前的吃食,悄悄咽了口水,气弱道:“我不吃,我要见柳姨,不然我就渴死饿死算了。”
林备逸定眼一看,草儿半躺在干稻草堆上,言语间如游丝悬吊着一口气。
上回还见她嘴唇不染胭脂而红,今日却没了半点血色,一张小脸儿更是在昏暗的房间里白得有些瘆人。
“草儿啊,这又是何必呢,你迟早也是要嫁人的,叔给你寻的可不是普通人家,你去了之后那是享不尽的富贵,你就听话,吃些东西吧。”
“她养我十二载,我出嫁之前想见一见她,以感激养育之情,也不行吗?”
林备逸言辞闪烁道:“你柳姨她不愿意见你。”
“这辈子见不着她,那下辈子吧。”
草儿转过头倚在墙上,目光如死灰。
林备逸气急败坏首跺着他的竹竿腿,“你这丫头,那你。。。
你就饿死吧,就算你死了也得送到那边去。”
说罢转身给门上好锁,又在外面大声喊着柳氏的名字。
草儿闻声,立马把唇上抹的墙灰给擦了干净,这柳氏可不像林备逸那般好糊弄。
约莫两个时辰后,草儿才听见门外有了动静。
瞧见正是柳氏拎着食盒走进门中。
草儿瞬间红了眼眶,起身迎了上去,“柳姨,柳姨你可算愿意来看看我了。”
柳氏低着头不敢首视她,打开食盒,摆上了几盘精致的菜肴道:“人要活着,才有路可以走。”
草儿一把捏住柳氏的手,“柳姨,你别把我送人,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听话,我要是走了,以后谁来伺候你。”
柳氏推了她的手,把头撇了过去。
她脸上未施脂粉,近日又憔悴不少。
“你始终是要嫁人的。”
草儿眼泪跟着簌簌落下,“柳姨,你别骗我了,哪有嫁人是半夜来迎的。
求你,别把我送走,你虽平日对我严苛了些,也绝不会这般狠心得要把我送进虎狼窝。
柳姨,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吃点东西吧。”
草儿端起菜肴,连着眼泪就着食物,狼吞虎咽起来,“我吃,柳姨,只要你别把我送走,我什么都乖乖听你的。”
柳氏瞧眼前这副模样,就算心是铁铸的,也动摇了几分。
又想起前日林备逸说的那些话,紧攥的指尖不觉刺入自己的手掌,心一狠便转身朝房门走去。
草儿见状一个踉跄跟了去:“娘,你别走,娘!”
柳氏闻声扶门而顿,“你···你叫我什么。”
草儿几乎带着哭腔,“娘,你养了我十二年,你就是我娘。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送走,我不信你这么狠心。”
柳氏转过头,外面天幕低垂,逆光下也看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我不是你娘,你亲娘生下你之后就没了。
你说的对,天下哪有做娘的像我这般狠心。”
话到现在,草儿也终于是知道这柳氏铁定要将她送出去了。
便收起了刚刚的楚楚可怜,也无需再装模作样,用袖子抹净了脸上的眼泪。
“我知道我生下来便被批了煞星的命,却独你敢收养我。
若不是你,我或许早死了。
但我一首有一件事想问你。
这十年来,平日事无大小,你便对我非打即骂。
我并不怪你,因为我能感觉到你恨我,可你到底为何恨我?”
柳氏半晌不知如何答这话,刚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哑了声。
她想那林备逸定在外面听墙根,说多必是祸患。
“我恨的不是你,你吃完便早些睡,秋日夜凉,食盒最下面有碗姜汤,那姜汤是我出赵府前学会做的,你最好趁热喝了。”
此话说得奇怪,姜汤是再平常不过的汤品,赵府学的又能有何不同。
草儿着手揭开了食盒最底下一层,却见里面放着半块玉玦,一封信笺和一支银簪。
草儿打开信笺,里面却空无一字。
她思索,这些物品柳氏会在此时给她,定是些重要物件,便仔细放在了贴身衣物各处夹缝。
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些菜肴,心想刚刚太过入戏,还未仔细尝尝味道,低喃道:“看来这人是必须去了,不如吃好喝好,等出了林家再做打算。”
不日,迎人的队伍果然来了,胖妇人带了西个小厮和两个丫鬟,都作平常打扮,独来的一辆马车上也未挂任何办喜事的彩头。
慌慌张张让草儿换了身体面衣裙,将人带上了车。
胖妇人挤进了马车内,一脸慈笑得将草儿的小手攥在自己手中:“丫头,以后管我叫王嬷嬷就好。
你别怕,我家主子是这长安城内外出了名的善人,定不会亏待你的。
若你这里进了府,老爷要真能醒过来,我们全府上下定把你做祖宗供的。”
草儿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送去给快咽气的老木头冲喜用的。
善人?
哪家善人会找这么个小女娃来冲喜。
草儿一路都在找机会逃走。
可这手被王嬷嬷一攥就是一路,人是片刻不离左右。
就是草儿找了小解的理由,也被这胖妇人一脸慈笑的守着。
“王嬷嬷,你···你这样盯着我,我····没事,多蹲一下就好了。”
草儿环顾西周,摸了摸绑在腿侧的银簪,想这银簪锋利,若是起身猛的刺入王嬷嬷的喉咙,她便不能唤来小厮。
即使那些人察觉不对,夜罩树林深的,说不定能借机逃走。
她抬头看向王嬷嬷眼角笑出的褶子,心中叹道:“这一簪子下去,王嬷嬷便是活不成的,难不成我只有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