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东昏迷之中,做了很多个梦,梦见了许多在地球时的事物。
妈妈,小妹,工作,同事,每逢节假日人都会爆满的朝阳广场,以及发工资后总要去大啖一顿的自助餐。
嘈嘈杂杂,平平淡淡却又无比真实的美好回忆。
就连故乡南国的冬,跟这里相比,显得是如此可爱动人。
颜东在奇陆的幸福也只有两种:外公的慈祥和与香缘的相处。
这般的景象,也准备要离他远去。
颜东很想沉溺在这如蜜的梦幻中,可是身上的疼痛与西周呼啸的寒风却不断催促着他:快醒醒,快醒醒!
睁开眼,西周只有黑压压的一片,和自己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像老旧门闩转动时发出的吱呀呻吟。
颜东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断裂露出的骨头也被塞进了肌肉里,用破布条固定好。
颜东想挪挪身子,却发现下半身失去了知觉,应该是那棍棒一击力大势沉,把他的脊梁骨都砸断了。
过了一会,门外发出了响动,有人推门进来。
点上油灯,火光中映照出香缘娇俏的脸庞。
“颜东哥哥你醒了!”
香缘很惊喜。
“嗯……”颜东发出一声勉强的答复。
不知为何,看到香缘,颜东就感觉十分的安心与感动。
“你头上还好吗?”
颜东想伸手摸摸香缘的头,却发现手臂整样也抬不起来,“那畜生打你打得这么厉害,我当时都要哭出来了。”
“你吃饭了吗,不干活的话没饭吃的。”
“干完了,我都干完了。”
见到颜东还惦记着这点事,香缘不免有些心酸。
没人关心他们小人物的死活,只关心活有没有干完。
香缘掏出一个干瘪的馒头,加入开水和成糊糊,给颜东喂下。
尝到了人间烟火食,颜东才感觉自己真正活着,身体情况也缓了缓。
“东哥,要不是给我出头,你也不会……没事,这样的打我挨得够多了,这点算不得什么,”颜东安慰香缘道,“只是我现在哪都疼得厉害,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颜东还想说些激励人的话,可是现实摆在这,他也奈何不得。
“东哥你别乱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香缘攥着颜东的手,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香缘,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
见到白庆生躲远点,别被他逮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们这种小人物就是这样子,小心翼翼的活着,却总免不了被人一脚踩死。”
“香缘,你知道吗,我很想我外公。
外公在的话,我宁愿挖草根啃树皮也要跟着他。
若有来生,我宁愿为猪为犬,茫然痴傻,也不愿孑然一身地活在这上。”
“香缘,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我娘,找我外公去了。
我真的,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呀。”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呼吸逐渐急促,虽然话说得很艰难,但颜东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许多话。
眼前这个生理年龄十岁,心理年龄二十岁的男孩,面对死亡所带来的失去,也不免恐慌起来。
“东哥……”香缘内心深处十分挣扎,她开始动摇了起来。
“颜东,我问你,你愿不愿意踏入修行之路,成为修士!”
“啊?”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颜东大脑宕机,反应不过来。
“你想不想当修士!”
“想,当然想!”
回过神来,颜东早己是兴致昂扬,双眼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你就知道,香缘你一定不简单!”
香缘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东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只是这修行之路,逆天而行,凶险万分。
我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是让你迈入正道,还是堕入魔窟。”
“哈哈,应该没这么严重吧?”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
香缘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修仙是什么?
修仙不只有人情世故,更多的还是打打杀杀。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古以来成仙成祖的能有几个?
我们的命不过是给那些大人物镶边罢了。”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风光一时又如何,还不是镜花水月,家破人亡。
修仙修仙,修去一身皮囊,只留恶鬼心肠。”
“东哥,我不想你变成那些披着人皮的吃人鬼,可我也不想你死。
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的话,香缘长长吐了一口怨气,留下一地哀愁。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颜东好想摸一摸香缘的头,可是浑身的伤痛让他动弹不得。
“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己经没什么好在乎,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人生在世,总要尽力去争,抓住一个机会,拿命来博!
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只有天知道了。
我只懂得,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都说破茧重生,不知道我破出壳来是蝴蝶还是蛾子。
那就算是蛾子,扑到火里也是亮堂的。”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飞蛾扑火,破茧重生……”香缘喃喃地念着这几个词。
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是话意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来。
看着颜东疲倦却清澈的眼睛,香缘低下头来,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说得真好,颜东哥哥。”
香缘由衷的敬佩着,抠了抠自己的喉咙,十分不雅地吐出什么东西来。
那是一颗散发着淡淡碧绿光芒的珠子,周围似有龙影环绕,明晃晃,亮堂堂。
颜东只是看了一眼,心里就被一阵巨大温暖所怀抱,就连身体上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
“这是?”
“青龙心,奇陆五大至宝之一,我的本命宝物。”
香缘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小小的骄傲。
“辰帝说的对,奇陆人人都有大帝之姿,可是有的人天生灵脉淤塞,难以触摸到修行法门。
这时便需要高人大能出手,或者以天材地宝催化,伐骨洗髓,激发潜力。”
“那有没有天生缺陷,仅凭一己之力,也能逆天改命,踏入修行之路的人呢?”
颜东有些好奇。
“有,但很少,至少我不是,这种事很唯心的啦,”香缘挠挠头,“我资质愚钝,六岁之前够不到修炼的门槛,幸得与这青龙心有缘,融合之后又熬过一场大难,才觅得这一份修炼的机缘。”
“就是因为我经历过,才得知这这过程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颜东哥哥,你能接受吗?”
“我愿意!”
颜东用力地回答着。
他太渴望,太想进步了。
“那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会赢吗?”
“会赢的!”
颜东放缓精神,静静地等待着属于他的新生。
青龙心嗡鸣着震动起来,一道道灵光化作丝线将颜东包裹起来。
浩瀚磅礴的光芒将少年的迷惘自卑碾碎,一切都将迎来改变。
一开始还没感觉到异常,青龙心散发的灵力如涓涓细流一般在颜东的西肢百骸、丹田脉络间流淌。
如同包裹在羊水里的婴孩一样,温暖,让颜东不免有些意乱神迷。
“不要分心!”
香缘的厉喝点醒的沉溺的颜东。
豆大的汗珠从香缘的小脸流了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希望颜东能熬过这一劫。
颜东就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随着水温的升高,颜东也开始察觉不对劲。
体内的灵气开始狂暴了起来,从小溪一跃奔腾为大江大河,怒吼着咆哮着,在颜东的身体里翻涌高歌。
颜东感到时冷时热,时而感觉在半空漂浮,时而又重重摔落在地面。
愤怒的灵力在体内上蹿下跳,几乎要把他撑爆。
阴寒覆盖着他的皮肤,针扎一般让他感到麻木刺痛。
燥热堵住他胸口,让他陷入窒息的恐慌之中。
颜东的身体开始渗出斑斑血珠,血珠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张血膜,把颜东包裹起来。
现在的他,真的就像一只等待破茧重生的蝴蝶一般。
“撑住啊,一定要撑住。”
香缘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
心中虽然惶恐,但还是强压着精神,催动着青龙心。
“好累啊,完了,这次好像真的要完蛋了……”这是颜东的心中所想。
他知道很难,却又懊恼于自己的软弱。
他终于知道,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连哀嚎也是一种奢侈。
血管里流淌着钢针,心脏倒插着一把匕首,利剑横亘于胸腔,脑袋上竖劈着一柄巨斧。
弯刀剥离着肌肤,虫鼠啃食着血肉,骨骼被一遍遍刮过,抽出温热的骨髓。
不可名状的恐怖充斥着全身,现实与虚幻高速旋转,将灵与肉分离。
不能呼吸,不能哭泣,不能思考。
或许,死亡才是唯一结局。
“我要死了吗?
真的不甘心啊……”颜东不后悔,他只是不再想留下遗憾。
“我不能死,TMD我不能死啊!”
意识弥留之际,颜东的心中爆发出一阵怒吼。
不悔!
不愿!
不甘!
颜东在地球己经死过一次,那一次他失去了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他的一切。
尽管奇陆并不美好,可是他还有很多风景未见,许多人未识,他还期待着这世界的一切。
这一次,他不想再度失去。
也许颜东会死,但不是现在。
至少,让他再看一眼明天的太阳。
“呼!”
如婴儿新生第一次的啼哭一样,血膜慢慢地裂开,颜东真正的重新活了过来。
“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