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死了。
花信年华之际,死在一个鹅毛大雪的冬天。
曾经全天下人都羡慕的中宫皇后,死时全身仅有一件堪堪遮住肌肤的破旧发白衣衫。
沈婉觉得,她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笑话,赤裸裸的笑话。
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年少享尽父母宠爱,却注定只能入宫。
运气好赶上先皇后病世,成为那个帝王继后,三年生下两子,宠冠后宫。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深受帝王恩宠,多幸福啊。
可上天偏是不叫她好过。
十九岁时,二弟私藏龙袍在沈家府邸被查出,震惊朝野。
帝王一怒,伏尸数万,血流成河。
沈氏门楣,十氏九族。
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数万条人命,一夕之间全部覆灭,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小弟都未得幸免。
那个大年夜,本该是她二十岁生辰,冰凉簌簌的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她跪在雪地里,刺寒透骨的冰刺痛她的膝盖,她哭着求着,求皇帝给她沈氏留下一条血脉,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哭得倒在雪地里,体温渐失。
许久之后,宫殿的大门才缓缓打开。
帝王一袭黑色大氅从殿内缓缓出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锐利狭长,威严无比,没有半点温情。
那是帝王的眼睛,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帝王”两个字的意思。
心如坠冰窖。
他说,“沈氏沈婉,从即日起,废皇后之位,遣送冷宫。”
说完,他转身离开,多一丝的眼神都没留给她。
一群太监宫人簇拥着他离开,举起层层叠起的羽扇,遮住帝王远去的身影,也遮住了她所有的希冀。
遮住了他对她所有的宠爱。
她再次跌落在雪地里。
泪水如雨下。
她知道,二弟行为,触及帝王逆鳞。
所以,哪怕被废后,她心里怨怪帝王无情,却也安慰自己,后妃与娘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谁知,他竟无情到将两个幼子贬到边塞苦寒之地。
两个孩子,一个才三岁,一个周岁都不到啊!
废她就可以了,为何要这样对两个孩子啊!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哭过、恨过,恨帝王无情,恨二弟连累沈家,连累她,连累她的孩子。
可再恨又如何,她得不到外界一点消息。
冷宫居皇城之中,可又好像独立于皇城之外。
这里看不到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看不到西季变换,除了那荒井旁的枯树,这里连最下等的宫人都充满了恶意,一朝零落成泥,随意个宫人都能在她身上掐两把。
曾经的帝王宠爱再没有照射在她身上过。
她己然不想活了。
可她还不想死,她还想见那个男人,想他再来看她一眼。
沈氏所有人有罪,可她并没有犯错啊。
他己经厌恶她到,连来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吗?
难道曾经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还有,还有两个幼子,她还想再看看两个幼子,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她所有生的执念,在贵妃李氏踏入冷宫后,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