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殇月夜半三更，鸡畜难安。
月缺过半，北啸天沉。
老枝上的叶片簌簌滑落，无意坠入掌窝，却倏地被碾碎。
独自立于林中的女子，眼眸里透出几分冷厉，望着逐渐靠近的人，问道：“顾祈枫呢？”
凌婳垂首嗫嚅着：“哦，他……祈枫从凡界飞升上来时日尚短，修行低微，连化妖都需他人法力加持。
我担心他刚现身就会被妖物灭杀，故而未让他来。”
郁汐儿说道：“我认为他并非羸弱，只是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着实难成大器。”
“所言甚是。”
凌婳忽地高声道：“诶！
师姐，你看我是否形似猫妖？”
月色下，金白色的绒毛随风轻舞，尖翘的耳朵灵动摇曳，凌婳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獠牙。
“喵呜！”
“哈哈！
极像！”
郁汐儿大笑时，稍长的毒牙从唇边微露，粉嫩的分舌尖从口中伸出。
“嘶溜”的一声。
凌婳不禁悚然：“喵！”
“师……师姐，你是……是条蛇精儿？！”
旁人沉默不语，殷红的桃花眼尾微翘，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渐渐地，发丝间生出数条利爪，一双巨钳紧扣头盖骨，鳞甲遍体覆盖后背，数条尾刺缠绕于蛇身。
紫赤相间的绸缎，松松散散地缠住丰腴的身躯。
凌婳看着面前的毒尾刺蠢蠢欲动，惊呼道：“可别过来啊，这毒刺吓人得很！”
郁汐儿咧开红唇，伸出舌头轻舔攀上身的尾刺，美艳却又十分骇人。
倏忽间，幽林外出现不少魔妖，叽叽喳喳地喧闹。
“诶嘿嘿嘿，总算是出了那嗜魔窟，此次我定要夺得几个鬼胤鼎，杀他个措手不及！”
“得了吧，就你这屁儿的三脚猫功夫，别让那头龙妖把你这魔魂给取走炼蛊就不错啦！”
郁汐儿冷眼观瞧，沉声道：“走。”
随后二人走出野林，默默跟在某一队伍后头。
未行数步，前面的小魔怪轻声斥道：“哎哎哎，你能不能伪装得好些？
哪有妖像你这样，猪头人身，丑陋不堪且毫无相似之处。”
旁人狠揪一把说话人的头冠，厉声道：“休要胡言乱语，刀剑无情，信不信老子削了你这鸡冠？”
“你个大猪头，我骂你几句怎地了？！”
哪知对方用力一拧，头冠都歪歪扭扭得不成形状了。
“嘶......可恶......贝戈猪。”
稍作消停，不料前方之魔却是个话痨子。
魔怪轻揉着隐隐作痛的头冠，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后问道：“你二人这身皮囊是何缘故，简首如同妖物一般，照着妖模子刻出来的，如此美艳。”
郁汐儿面沉如水，冷笑道：“呵呵，我们本就是妖。”
“哦！？”
魔怪疑心道：“可我观你二人气质非凡，有种与妖不同的灵性，你们当真是妖精？”
多管闲事实招人厌，郁汐儿二话不说，给了对方一记眼刀，而后一条靛灵自掌心缓缓飘出，瞬间缠住魔怪脖颈，将其一口吞下。
这只小魔怪仅够塞塞牙缝，靛灵又重新飞回缠于毒刺之上。
郁汐儿轻摇扇柄，轻蔑道：“哼，多嘴的下场。”
郁汐儿与凌婳继续跟随队伍前行，良久，才来到一个黑洞洞的旋涡前——孽妖界入口。
关卡处有两名手持兵器的瘟吠妖在守卫。
“你是何族妖族？
为何此前从未见过？”
其中一名守卫发问。
面前的猪妖不服地哼了哼：“嗝嗝！
哼嗤！
我乃流亡在外的畜妖族，苦等时殇月之日，方得归孽妖界。”
“嗯？”
两只瘟吠妖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操起月牙叉将其困住，叽里呱啦地叫嚷了一通。
略过此处，凌婳和郁汐儿踏入旋涡，来到一处血瀑飞悬、枝留鬼鸢之地。
此地妖邪怪戾弥漫，各种奇异的大小妖怪随处可见，雄伟华丽的城邸亦不在少数。
靛灵对魔妖淫气异常敏感，一路向前飘荡。
“凌婳，跟上靛灵。”
“好。”
二人跟随靛灵所指方向前行，落脚之地满是血迹与残骸，有些小妖甚至被困于此，走不出破败的地方，只能卑微地蜷缩在肮脏的角落。
行了许久，一座高耸的建筑物突兀地闯进视野，洒下奇异的金光，映衬出其棱角峭峻的轮廓。
凌婳昂视着悬挂在城墙顶端的几个龙飞凤舞的金雕大字，低声呢喃道：“弑牢邸。”
门外并无守卫，城门敞开，一群妖兽嘈杂地闯了进去，二人也紧随其后。
初看，殿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一群邪妖乌泱泱地聚成一片，笙歌鼎沸，语笑喧哗。
然而，渐渐地，每只妖的面容开始腐烂，皮肉尽失，头骨清晰可见。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变得极其恐怖。
“这……”凌婳惊愕片刻，又被郁汐儿拉住手腕向前走去。
越走越远，金碧辉煌的流光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只剩下两个身影。
只见前方的玛瑙路上血迹斑斑，摆放着五个青铜炉鼎，鼎口“咕噜咕噜”地冒出污血黑雾，邪祟堆积成墙，上空高悬着尸骨执掌的鬼火灯，丑陋而可怖。
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徘徊，心中难免不安，二人警惕地西处张望，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突然，一团团漆黑的云雾汹涌而来。
郁汐儿高声喊道：“小心！”
霎时，手掌交错，数条靛灵如猛蛇般缠绕住突袭而来的黑雾残魄，张开血盆大口将其吞噬，但出人意料的是，靛灵竟然消散了。
杀伤力如此之强，很明显，对方绝非何等闲之辈。
“凌婳？
凌……”黏糊糊的一坨肉糜陷入指甲缝，郁汐儿微瞥旁侧，那坨恶心的东西戛然令心中警铃大作。
自从流光殿消失开始，她就一首牵着某只瘟妖，刚才法力的显现才令那条小妖现出了原形。
遮不住的假面，露出的马脚自然会被发现。
郁汐儿操控起身上的蛇尾将其紧紧绞缠，猛地甩进炉鼎内。
“咕噜咕噜”的血泡不断向外蔓延，遽然，近处的炉鼎“滋滋”冒出数根尸骨链，从鼎口处慢慢爬过来。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