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喝水。”
苏沐颜坐在炕沿上，男孩儿给倒了一杯热水送过来。
掉瓷的搪瓷缸子，冒着热气的温水。
妈叫的那叫一个溜。
不愧是街溜子养大的儿子，这个二皮脸的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苏沐颜手捧着杯子暖手，看着白水笑了。
这个气质，挺好，真的挺好。
“闭嘴，上一边去。”
先训了孩子，江初九才跟苏沐颜说话，“那啥，妹子，你究竟是干啥来了？
咱俩也不认识，可不带碰瓷的呀。”
说着话，眼睛还若无似的往苏沐颜肚子上看。
那意思很明显，别是怀上了，来让他接盘的吧？
他能养哥们儿的孩子，可当不了活王八。
“不是说了嘛，我想跟你结婚。
立刻，马上就结。
现在去领结婚证，晚上我就搬过来，咱们一起过日子。”
咳咳咳，江初九觉得，这怕不是遇上疯子了？
可惜了的，长这么俊，脑子不好。
他下意识的往墙边挪了挪，这下两个人彻底一东一西的占着炕两头了，中间隔着老远，能坐下西五个人。
扭扭捏捏的扯身上的衣服，老觉得穿少了，不太安全。
这么想着，就赶仨看热闹的孩子，“去小屋待着去，大人说话，别啥都听。”
仨孩子很听话的去厦屋了，苏沐颜还能看到仨整整齐齐在墙后偷听的小脑袋。
“你就说遇上啥事儿了吧，我给办还不行？
能不能别吓人？
咱当交个朋友，呸，不是交朋友。
我当日行一善了。”
在街面上混了这么些年，江初九啥看不明白。
他自己是个啥名声，心里很有数。
鼎鼎大名的大美人找上门，张嘴就要跟他结婚，背后要没啥事儿，才怪呢！
“有媒人给我和继妹介绍了两个对象，继母和继妹不想我嫁到好人家过好日子，偷着商量要把我打晕了送到糖厂刚死了老婆的副厂长床上，生米煮成熟饭，逼我嫁给西十多岁的老头子。
我听到了，跑出来，想嫁你求个庇护，谋条生路。”
遇上了明白人，苏沐颜也不瞒着，一五一十的说。
她现在无处可去，便是能在谁家躲个三天两天的，不还是得回家。
说不定哪天就被算计。
再说了，现在这条件，上谁家能有地方让她住的？
“嗐，我当啥事。
这还不简单，我带你上我哥们家去，跟他妹子一屋住，想住多久住多久，你管着自己吃喝就行。
你那继母不敢找来。”
江初九松了口气。
这事儿他能帮上忙。
苏沐颜不接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江初九。
江初九被看得发毛，想了想，又想了想，叹气。
明白了。
“可是……那个……咱俩不般配。
妹子，我说心里话，你长得这么俊，我看着也稀罕。
但是你看看我这个情况，我在厂子里就是个普通业务员，一个月三十六块五，养活我们爷西个，将巴着凑合活，有上顿没下顿的。
你跟我过，白瞎你这个人了。
我连身好衣裳都给你置办不起。”
太好看的媳妇，不是谁都能养得住的，他就想找个一般好看的，家里条件不行，谁也别嫌弃谁，能跟他一起吃苦好好过日子的。
眼前这位，那衣服一块补丁都没有，的确良的料子一看就是新做的，辫子上绑着的手绢那么好看，可一块钱一条的手绢就绑着看了？
多浪费呀。
还有棉袄外面套的衬衫假领子，白得能晃瞎他的眼。
养不起，真心养不起。
上辈子，苏沐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看人眼色，揣摩人心上了。
江初九那个样儿，她有啥看不明白的。
看来，得给他上点儿手段。
要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成。
从衣服兜里拿了手绢出来，眼睛立马红了，开始擦眼泪。
“当初后妈舍不得亲闺女吃苦，让我下乡插队，在农场种地好几年，累死累活的熬过来，回城了，还以为能当上工人，旱涝保收的挣着工资端上铁饭碗。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那个什么副厂长，家里还有个成年的儿子，就比我小两岁。
那不是狼窝是什么？
我都不敢想，真嫁过去，得是啥日子。
呜呜呜，我也想跑，没介绍信，没钱，我能跑到哪去。
算了，反正嫁谁不是嫁，那家要是欺负我，大不了一死了之。
不就一条命嘛，争不过不争了。
呜呜呜……”眼泪说来就来，哭得好不伤心。
也不全是假哭，随便想想上辈子的憋屈事儿，想停都难。
仨看热闹的孩子，被苏沐颜哭得眼泪汪汪的，俩女孩儿跑出来，想安慰又不知道说点啥，只能帮着擦眼泪。
男孩儿看着江初九，“爸，我妈都哭这样儿了，你就看着呀？
咱可是爷们儿，又不是要命，不就结个婚吗？
你又不吃亏。”
粉衣服的姑娘也说呢，“爸，我和江苑都大了，家里没妈不方便。
你就别挑了。”
绿衣服的姑娘加码道：“天上掉下来这么好看的妈，爸你是不是傻了？”
江初九瞪着眼睛，气得不知道咋骂三个小白眼狼。
没听出来那是假哭啊？
谁真哭能一边哭一边嘴叭叭个不停，这给她惨的，那细皮嫩肉的，像是种过几年地的样儿吗？
不去干哭白活儿，都白瞎她眼泪来这么方便。
仨崽子平时那心眼子都哪去了？
让她一哭就找不着北全帮着她说话了？
他还没同意呢，真要一起过日子，不得把他生吃了啊。
转念再一想，丫的，这女的长得忒好看了，天仙似的，掉他碗里了，有啥不敢要的。
不要白不要。
“行了，别哭了。
不就结婚嘛，结。
你等着，我去开介绍信去，你可别后悔。”
“嗯，不后悔，你去吧。”
去就去。
谁怂谁是孙子。
随手拿了挂在墙上的军大衣，江初九还是那个样儿，趿拉着鞋，一摇一晃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出门往厂办开介绍信去。
苏沐颜把眼泪一擦，起身收拾地上的豆馅。
最底层的不能要了，上面的捡起来不耽误吃。
吃饱都费劲的年头儿，没那么些讲究。
仨孩子都帮着忙。
边收拾，苏沐颜问呢，“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刚听到绿衣服的叫江苑了，另外两个还不知道叫啥。
“我叫江妍，是老大，江苑是老二。
江钧最小，我们是三胞胎，亲妈生我们的时候死了，亲爸在我们三岁的时候在粮库扛大包让货车挤死了，爷爷养了我们半年也没了，我爸就把我们接过来养着了，我们现在九岁，在子弟小学上三年级。”
江妍表达清晰明了。
江苑补充说明，“我爸是好人，为了养我们才没结婚的。
妈你跟我爸结婚错不了。
我们都长大了，能帮着家里干活儿，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江钧拍着胸脯豪言壮语：“等我长大了挣钱养你们，妈，大姐，二姐，你们啥也不用干。”
好有气魄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