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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

结草成林 著

现代都市连载

火爆新书《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逻辑发展顺畅,作者是“结草成林”,主角性格讨喜,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的是:​职场之路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唯有步步小心,步步谨慎,才能问鼎巅峰,为民做主。韶宏伟从小职员起步,正是凭着敬畏之心,才成为一方要员。...

主角:韶宏伟程秋燕   更新:2024-06-24 22: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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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韶宏伟程秋燕的现代都市小说《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由网络作家“结草成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火爆新书《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逻辑发展顺畅,作者是“结草成林”,主角性格讨喜,情节引人入胜,非常推荐。主要讲的是:​职场之路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唯有步步小心,步步谨慎,才能问鼎巅峰,为民做主。韶宏伟从小职员起步,正是凭着敬畏之心,才成为一方要员。...

《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精彩片段


这种组织处理,虽然不比纪委监委的党纪处分来得严厉,但基本上在新任的鲁书记眼里,完全可以对自己的前途判个死刑。

就算再有魄力的领导,放着那么多干部不用,唯独青睐一个受过处分的,那也太迷幻了吧。

还有一点更致命。

如果这个处分决定,是由新来的县委书记做出的,因为记恨于门前特殊的迎接仪式,抓住这件事砍出的到任后的第一板斧,以此来立威,那自己在他的任内,可就彻底凉凉了。

一任书记是五年。

五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时间不算长。可对于一个期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力争上进的仕途人来说,就太重要了。

俗话说,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如果在三十岁之前升不到正科,自己“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八抬大轿”理想,就真的成了一枕黄粱了。

韶宏伟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韶宏伟不想在这儿被闷死,起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韶宏伟发现自己来到镇政府后面不远的小山坡前。

山坡独立于镇子之外,四周栽着一排排生长了不到两年的杨树。

几棵老槐树,在杨树林的尽头。

韶宏伟失神地穿过杨树林,来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前。

站定。

他看着眼前斑驳的槐树,凝神了片刻。

猛然间,韶宏伟身子下蹲成马步,对着老槐树大吼一声,双掌像疾风骤雨般落在树干上。

一掌紧似一掌,一连击出了几十掌。直到动作越来越慢,力气也似乎用尽了,才双手扶着树干,大口喘着气。

他在发泄。

他需要发泄。

他必须发泄。

否则,韶宏伟觉得自己都快要憋爆炸了。

只是可怜了那棵老槐树,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和韶宏伟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老槐树比韶宏伟坚强,虽然韶宏伟练过武,任他揍了几十掌,竟然纹丝不动。

只是将自己枝头本已枯黄的叶子,送下几片,以示同情。

韶宏伟趴在老槐树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下来。

夕阳在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望着他,看样子是要准备下班。

韶宏伟离开老槐树,信步走上山坡,找了一个土台坐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渐渐摆脱了苦闷,准备借着夕阳的余晖,静下心来思考。

苦闷、发泄,无济于事。

牢骚、抱怨,不在他的字典里。

即使现在挨了处分,也不等于没有转机。

乐观主义,积极行动。这不是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么?

怎么一遇到事,就不知所措了呢。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想办法扭转,更要不断地努力,去改变。

正当韶宏伟暗暗给自己打气,冥思苦想对策之际。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一看,是程秋燕的,心里一喜。

有道是,赌场失意,情场得意。

莫不是事业挫折,又重新找回来爱情?

他赶紧一划屏幕,接起来手机。

“喂,韶宏伟吗?”

一听还是如此冰冷的称呼,韶宏伟的心又一凉。

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亲切。

“秋燕。”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是指……”

“能不能拿出彩礼来?”电话那端依旧冰冷,但韶宏伟却觉得有些暖意。

“我,我现在真的不行。”韶宏伟的话出口,毫无底气。

“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分手。”程秋燕的口气能淡出鸟来。

韶宏伟紧攥着手机:“秋燕,你听我说,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们先结婚,这彩礼算我欠你家的,等我赚了钱,每年分期好吗?”

“什么,分期,亏你想得出?”程秋燕差点被韶宏伟的幼稚气笑了。

“怎么样?”韶宏伟抱着一丝希望。

“你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不怕,没有大牙也能吃饭?”韶宏伟努力轻松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借此模糊这事对两人关系带来的影响。

停了一会儿,电话那端说道:“不行,不可能,我家都不同意。”

韶宏伟有些绝望了,但他仍不想放弃努力:

“秋燕,好歹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就因为彩礼这点小事,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程秋燕:“你认为是小事儿?可是在我家里,不,在我这儿却是大事。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说白了是你已经不爱我了,也不在乎我了,不肯为了我……”

说到这儿程秋燕停了一下,“哎呀,算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段时间,对咱俩的事儿,我认真想了想。就像我闺蜜说的,如果一个男人不肯为我花钱,那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不够爱我。如果真的爱我,不管多少彩礼,都能拿出来。”

“秋燕,你听我说。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我爱不爱你,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韶宏伟脑海里闪现出两人如胶似漆般亲热的情景。

“别说了,我以前以为我知道,现在一想,我还真不知道。我妈说……”

“等等,秋燕。”韶宏伟急忙打断道:“现在你怎么这么容易受别人说什么影响,你忘了我们在一起时的约定,不活在别人的嘴里,做我们自己吗?”

电话那端“嘁”了一声,“算了吧,你还在PUA我。当初我不懂事,上了你能说会道的当。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没你那么绝世出尘,也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个俗人,一个物质拜金女。”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配不上你。你是副镇长,我只是一个小学老师,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听到这儿,韶宏伟干脆一横心,告诉了对方实情:

“秋燕,还说什么阶级,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被停职了。”

“停职,为什么?”

韶宏伟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程秋燕说明了一下,最后又说道:

“这件事肯定不符合组织程序,我刚才还想着要向上申诉呢。”

程秋燕提醒道:“申诉有什么用,你在体制内,对这些程序还不了解吗?即使申诉,不还是处分你的人说了算,你还能期待什么好结果呢?”

“倒也是。”程秋燕这样一说,瞬间浇灭了韶宏伟心中的希望之火。

如果是新县委书记的决定,那自己还申诉个球啊?

韶宏伟失望之余,倒是对程秋燕听到这个消息后,对自己流露出的一丝关心感动,忙趁热打铁道:

“秋燕,你看,我遭遇了这么多不公,你现在提分手,对我的打击也太大了吧。”

“人家都说‘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你看我这职场失意了,总不能在情场上再给我沉重打击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没想到,电话那端道:“还人道不人道的,要想不受打击,那你拿钱来啊!三十八万,不多吧?”

“我……”韶宏伟有点豁出去了,“秋燕,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岁数大了,身体都不太好。现在已经倾尽所有了,如果再让他们背上几十万的债,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你说,咱俩的日子能过好吗?”

程秋燕似乎早有准备,“好了,既然你还这样说,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别联系了。你送我的东西,我会用快递给你寄去。再见。”

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

韶宏伟望着手机变成黑屏,一阵发呆。

曾经在狂风暴雨后,程秋燕抱着他被抓出道道血痕的肩背,说的什么“这辈子我们都不要分开”,“你要一直这样爱我”之类的誓言,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两人之间的甜蜜,竟然经不起世俗的彩礼。

分手、处分,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还组团来的。

韶宏伟举起手机,就要往地上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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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宏伟举起手机刚要摔下去,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舍不得。

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呢,手机又没得罪自己。

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那还算是韶宏伟么?

坐回到土台上,夕阳已经没入树林后面的远山。

镇子里,一些平房屋顶上,陆续升起了袅袅炊烟。

嗅着这熟悉的烟火气,韶宏伟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左右,最坏的结果又能怎样?自己难道没有勇气接受么?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要好好捋一捋,自己下一步的对策,这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要说程秋燕,他还是挺舍不得的。毕竟两人六年的感情,一起共度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校园里的花前月下,曾经的欢声笑语,甚至偶尔的小矛盾最终和解,不可避免地一幕幕在脑海里过着电影。

难道是提前而来的七年之痒?可自己对程秋燕还没厌倦呢。

两人之间,虽然相处时间长了之后,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热烈,但所有的情侣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现在真要说分手,韶宏伟心里还是不由隐隐作痛。

可这次,程秋燕把话说的这么绝,而且对韶宏伟的父母毫不体恤,这让韶宏伟有些绝望。

在对待父母这件事上,受传统理念的影响,韶宏伟的孝心促使他不可能做出妥协。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程秋燕能回心转意,或者这只是她的一次极限施压,说不定,最后两人还会和好如初呢。

这样一想,韶宏伟有些释怀了。

虽然阿Q了点,但对此已经无能为力的韶宏伟,也只能这样麻痹自己。

走投无路的事情,只能交给时间了。

眼下最需要有所作为的,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处分。

即使申诉获得纠正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

请组织部门下来调查,尤其是那个毁菜视频的真相,应该有助于还自己一个清白。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儿,韶宏伟心里定了下来。

除了写申诉书,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副镇长职位被停,那就做个普通人,还可以去做个农民。总不能在停职期间,干坐在办公室里吧。

那样混日子,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想到了今天下午与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划开手机,找到曲婷婷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阵悦耳的铃声,在韶宏伟身后不远处响起,在这空旷寂静的山坡上,分外响亮。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山坡上已渐被夜色笼罩。

韶宏伟一直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突然身后响起铃声,不由吓了他一跳。

“谁,谁在那?”

韶宏伟捏着耀眼的手机,向身后的若明若暗处发问。

距离他不远处的土台后,一个熟悉的倩影探出身来。

虽然在白衬衣外套了一件外衣,在朦胧的视线下,曲婷婷亭亭玉立的身姿,依旧那么醒目。

一边回答,一边举起同样发亮还响着铃声的手机:

“是我,宏伟哥。”

清丽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坡,尤其在韶宏伟干涸的心头,宛如一泓甘泉。

韶宏伟嘴上却不禁责怪道:

“小妮子,鬼鬼祟祟躲在我后面干什么?”

曲婷婷扭着腰身,笑嘻嘻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熟悉,韶宏伟真以为遇上狐妖了。

“宏伟哥,这么晚了,我担心你被野狐狸捉了去,所以就一直跟着。”

“一直,你敢监视我?”韶宏伟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是一阵感动。

没看出来,这小妮子还挺义气。

在自己遭受处分,众人都唯恐沾了晦气,怕给他们带来麻烦而避之不及时,一直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办事员竟然不顾嫌疑,主动关心自己,又默默跟到山坡上来,也算是有心了。

曲婷婷“嘿嘿”了两声,挂断了还响个不停的手机,这才凑近了说道:

“宏伟哥,其实在会场的时候,我就一直在你身后坐着。大家都走了,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来了,不放心,就一直跟着。”

“切,你跟着我干什么,屁大点事,我会想不开吗?简直是对老子的侮辱。”韶宏伟嘴上骂着,以掩饰心中的波澜起伏。

“呵呵,就是,我眼里的宏伟哥,那可是顶天立地的。哪能想不开呢?”

“屁话少说,刚才的电话你都听见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低三下四地跟程秋燕讨价还价彩礼的事,已经被曲婷婷听了去,韶宏伟不觉有些脸红。

“嘿嘿,听见了什么分期,其他的没太听清。”

曲婷婷说的是实话,只听见两人好像是在讨论彩礼,但不知道对方给韶宏伟下了最后通牒。

“听见就听见吧,也无所谓了。”韶宏伟大度地说道。

“宏伟哥,这边给你处分,那边秋燕姐不理解你,你可真可怜。”

说着,曲婷婷伸出一只手,过来挎他的胳膊。

“可怜个屁,你才可怜呢。男子汉大丈夫,这些都是必须经历的。”

韶宏伟不想在这时候弄出有关女人的新闻来,装作没看见,转身往山坡下走。

曲婷婷愣了一下,只好跟在身后:

“宏伟哥,那你给我打电话啥事啊?”

黑暗中,韶宏伟跳过一条小土沟,说道:

“明天一早,你陪我一起去东店村。”

隔着土沟,曲婷婷嘴里不忿道:

“宏伟哥,还去啊?那个破东店村给你带来的麻烦还少啊?”

“要我说,以后咱也不管他们了。技术也好,卖不出去也好,爱咋咋地,干咱什么事?害的你还挨了处分。”

说完,也跟着跳了过来。

不成想,曲婷婷穿着一步裙,根本跳不远。一个踉跄,眼看要跌倒。

韶宏伟眼疾手快,伸手去扶。

令他没想到的是,人是扶住了,可曲婷婷借力直接拥进了他的怀里。

韶宏伟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于近了,但却不敢放手。

一旦放了手,曲婷婷的身体就会摔在地上。

他只好使自己先站稳了,然后将曲婷婷也扶正了。

这样少有的机会曲婷婷怎么会放过,她整个人就扑进了韶宏伟的怀里。

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袭入他的肺腑,令他禁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曲婷婷就势用两个胳膊缠住他的脖颈,紧紧抱住了他。

脸贴在他的脖颈处,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

不好,这样下去要出事儿!

韶宏伟一把她抱过沟坎,放下她的双脚,并努力摆脱她的缠绕。

曲婷婷并不愿意,在他努力了几次后,才不得不放开。

他呼出一口气,满脸惭愧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身上还有她温暖的热度,鼻翼间残存着她身体沁人的馨香。

曲婷婷站稳,有些不甘:“对不起什么?要不是你接着,我就一个狗啃泥了。”

韶宏伟意识到两人刚才的动作,太过暧昧,两人又这么熟悉,一旦点破,难免尴尬,赶紧转移话题:

“不管我停不停职,答应合作社的事必须得去做。咱们不做,难道眼看着农民的蔬菜烂在地里,最后,基地项目就此夭折吗?”

曲婷婷心不在焉,连连称是。

经过刚才这一折腾,韶宏伟觉得有些尴尬。

下坡的路上,一时竟默默无语。

韶宏伟回到位于镇里的宿舍时,已是晚上七点多。

曲婷婷的家就在镇上,他把她送到离家不远处,就让她直接回去了。

本来想和曲婷婷一起吃个饭,考虑到刚才的尴尬,加之自己想静一静,就放弃了。

韶宏伟在镇上的宿舍是一个套间式公寓,生活设施应有尽有。

但韶宏伟很少自己起火做饭。

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认为做饭这些事,都是女人们干的,心里有点不屑。

一日三餐,大多在镇政府食堂解决。

今天有些晚了,食堂已经没人。

洗漱完毕,吃了一碗泡面,韶宏伟刚把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放平。

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是父亲打来的,连忙接起。

父亲韶国权不知怎么听说了儿子挨处分的事,关心地打过电话来询问。

文化馆是县文化局下属的股级单位,估计也是接到了处分决定的传达。

韶宏伟为了不使父母担心,就将自己准备申诉的事,以及那个摆拍的视频存在的问题,简要向父亲做了说明。

韶国权说道:“儿子,体制内的事情,有时不是一个简单的逻辑能说得清的。我这辈子在当官这方面没什么作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韶宏伟猜到了父亲要说什么,已经不止一次叮嘱了。仍耐着性子道:“爸,您说,我听着呢。”

韶国权说道:“儿子,不论你这次能不能过这个槛,也不管你将来官能当多大,要时刻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人要有志气,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是咱做人的根本。”

“嗯,爸,有志气,对得起良心,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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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韶宏伟来到镇政府。

签过到后,直接到了镇长马坤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申请,说要下村去。

马坤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端详了他好久,才提醒道:

“宏伟,你现在可还在停职期间,没必要着急下村去吧。”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告诉了马坤。

马坤想了想,又道:“这样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毕竟你还在停职期间,要不你去和黄书记请示一下?”

在溪岭镇,马坤的脑瓜皮薄是出了名的。

见马坤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推诿,韶宏伟不再多话,扭头出了马坤的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张超,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见韶宏伟径直往黄晓坡办公室去了,就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对马坤道:

“马镇长,这韶宏伟脑子没毛病吧?昨天刚受的处分,今天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要主动下村去。这么瞎积极,是想表现么?”

马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没做回答。

张超继续问:“即使去了黄书记那儿,会让他去吗?”

马坤翻看着张超报送来的关于应对鲁书记来调研准备的材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让不让他去,那得看黄书记的心情了。”

停了一下,又抬起头说:“其实,让他去村里散散心也好。只不过我要是直接答应他,万一黄书记有什么事找不见他,问起来怪麻烦的,还不如就让他直接请示去。”

“也是。”张超附和着。随即将一大早收集到的,各部门为迎接鲁书记调研而做的工作的验收情况,反馈了一番。

韶宏伟来到黄晓坡办公室门口,脚步停了一下,心口有些发堵。

倒不是上下级之间的隔阂,实在是有时和他沟通起来太困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黄晓坡宿醉后略带沙哑的声音。

韶宏伟迈步走了进去。

黄晓坡办公室的陈设比镇长马坤的气派很多,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二把手的差距。

黄晓坡正在低头看张超报给他的准备给鲁书记的汇报材料,见韶宏伟进来,有些意外。

放下材料,也不让韶宏伟坐,而是冷漠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约好了座谈的事情,向黄晓坡做了汇报。

没等听完,黄晓坡就不耐烦地打断,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还在停职期间?”

韶宏伟知道他会这样问,回道:“黄书记,我副镇长的职位虽然停了,但我还是一名党员,还是镇里的一员干部,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黄晓坡鼻子里“哼”了一声,嘴上说道:

“韶宏伟同志,既然你还知道你是一名党员,那就要遵守党的纪律。在停止期间,就要按停职的规矩办。”

韶宏伟耐心地解释道:“黄书记,这事是这样。我和他们的座谈本来约的是昨天,可不是发生了堵门那件事了吗?我就和蔬菜合作社的农户们再次约好,今天上午去现场解决蔬菜滞销问题。”

“黄书记,你看,他们都在那儿等着我呢,如果再次失约,恐怕……”

黄晓坡不再看韶宏伟,而是低头翻弄着材料,嘴里不阴不阳地说道:“你这是借着村民威胁我了?如果你不去,他们就还会去县府门前闹事,是这样吗?”

这明显是一个话题陷阱,话里话外是在说,你韶宏伟背后鼓动了村民,是县府门前聚集事件的始作俑者。

韶宏伟当然不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强忍着怒气说道:

“黄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已经答应他们了,如果不去,对镇里的影响也不好。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黄晓坡将手里的材料往边上一推: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别拿这事儿说事儿。”

在黄晓坡看来,这韶宏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昨天在县府门前忽悠走蔬菜车的拿笔账,不能明着和他清算。现在正好拿他下村这个要求,难为难为他。

其实,韶宏伟下不下村,这件事本来没那么重要。

坐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停职,和下到村里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韶宏伟来说,区别都不大。

但对于他这个镇书记来说,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他是镇里的一、把手,对于手下的副镇长采取何种停职方式,或者说,停职期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完全应该由他说了算。

如果换了别人还好说,可现在是他最看不上眼,甚至经常违背他的意志的韶宏伟,那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他手里有自由量裁权,那你韶宏伟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让我手里有权呢,谁让你韶宏伟平时不会看我的眼色行事呢?

既然今天撞到我的手里,那就让你难受难受。

再者,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是他乐见的,你韶宏伟去了,不管能不能卖出去,这事反正是我不想看见的。

韶宏伟没想到黄晓坡这么个态度,联想到昨天在县府门前他的表现,以及临进门时那个难以尽言的眼神,知道黄晓坡是有意为难他,就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黄书记,东店村的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每天都在疯长,而销路一直打不开,确实需要咱们帮村民想想办法。”

“再说,我去了也只是帮他们出出主意,不会以副镇长的身份做出格的事。这样,也并不违反停职的规定。”

黄晓坡把头晃了几下,不以为然地道:“你还真把那几个大棚当回事儿?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停职。”

韶宏伟见黄晓坡这个态度,心里的不满终于控制不住,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那我就要请教一下黄书记,组织上哪条规定说在停职期间不可以为人民服务了?”

黄晓坡一听,韶宏伟胆敢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火腾地上来了,用力一拍桌子:

“韶宏伟,你在和谁这样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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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争吵的声音很大,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黄晓坡的办公室里,进来了三个人。

党政办主任张超,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金立明,另一个就是镇长马坤。

三人见黄晓坡站在那里,拍着桌子,对着韶宏伟怒目而视。

韶宏伟在他对面,梗着脖子,毫不示弱。

两人的架势,就像两头干架的公牛,鼻孔里喘着粗气。

金立明率先开口说话了:“都是工作上的事,大家都冷静冷静。”

随即,对着韶宏伟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暂时回避一下。

马坤一见,上来连拖带拽地将高出他一头的韶宏伟,拖出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见韶宏伟出去了,金立明才劝黄晓坡道:“黄书记,您大人不见小人过。韶宏伟挨了处分,正在气头上,何必因一件小事上和他过不去。”

黄晓坡怒气依旧:“这个韶宏伟太过分,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我……”

他想说‘我早晚找个借口收拾了他’,但一见屋里还有金立明,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金立明劝道:“我刚才在走廊听了半句,他不是要下村吗?让他去就是了,也不违反停职检查的规定,何必为这事和他生气呢。”

见黄晓坡还气愤难平,金立明只好提醒道:“黄书记,眼看县委鲁书记就要下来调研了,如果让他当头遇到这一出,那对咱们溪岭镇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轰……”

金立明最后这句话,仿佛炸雷般在黄晓坡耳边炸响。

他愣了一下。

是啊,光顾着耍威风和韶宏伟置气了,差点把鲁书记马上要来调研的事给耽搁了。

如果鲁书记现在进到镇里来,正遇上办公室里镇书记与一名副镇长大吵大闹,不管黄晓坡有什么理由,都会得出如下结论:

溪岭镇的班子不团结,班长控制局势的能力差。

而这个结论对他这个镇书记来说,可是致命的。

新县委书记刚刚上任,如果要拿这事开刀,进行人事调整,那简直没有更合适的理由了。

黄晓坡感激地看了一眼金立明,连连点头道歉:“对不起,你说得对。差点被这个韶宏伟气昏了头。”

“那什么,你。”他指了一下党政办的张超道:“快去,告诉马镇长,就说我说的,让那个‘丧门’爱去哪去哪,爱干啥干啥去,别在镇里给我丢人现眼就行。”

张超应了一声,出门传达去了。

黄晓坡这才请金立明坐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接待鲁书记的事情,后者才起身离去。

金立明三十二三岁,为人稳重,遇事比较讲原则。在溪岭镇根基不深,刚来镇里做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也才一年多的时间。

平素和韶宏伟还算谈得来,两人关系不错。

据说,金立明的背景是上阳市纪检委的关系,所以,即使在溪岭镇耕耘多年的黄晓坡,对他也多少忌惮三分。

刚才进来后,金立明三言两语化解了两人的争吵,可见,他不仅善于抓问题的实质,更会及时给出可行性意见。

见金立明出去了,党政办主任张超再次走进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黄晓坡坐在座位上,脸上显然还带着怒气。

虽然当着金立明的面,他把心中的情绪很好地隐藏了,但见到张超时,就不再掩饰了。

张超凑过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给书记续上水。

黄晓坡问:“我的话传达了?”

“传达了,只是省了‘丧门’这个称呼。”

张超脸上带着嘲弄般的笑,说道:“书记您何必和这个‘丧门’较真呢?现在都已经停止检查了,受过处分的干部,想再发展不是做梦吗?”

“他不是要下村去卖菜吗?那是好事啊?”

“好什么事儿?”黄晓坡抬头看向张超,满眼的疑虑。

张超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门关着,没人进来。

就说道:“东店村的村支书是谁?蔬菜合作社的社长又是谁?他们两个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韶宏伟么?”

黄晓坡摇了摇头:“范东平这个家伙,和范旭彪不是一条心,难!”

张超挠了一下头,为自己不熟悉村里的情况而惭愧。

眼珠一转,接着说道:“那也无妨。范旭彪毕竟在村里一手遮天不是?只要韶宏伟去了那儿,他们不认真接待,把他晾在一边,他韶宏伟还能亲自挑着蔬菜去卖?”

“再说,即使开会,村民们各自都有利益,向来难以形成统一的意见。如果范旭彪能指挥几个手下,在中间起起哄,我就不信他能控制住现场的场面。”

“最简单的,一个是蔬菜的收购价格,二是如何长期保证销售出去。就这两条,他就是有三头六臂,敢打保证吗。”

“只要他不敢承诺这些,那村民们凭什么听他的?到头来,还不是被村民一顿起哄,最后灰溜溜地回来?”

黄晓坡听完,看着张超:“嗯,是个办法。你马上打电话,把这层意思和范旭彪说一下,告诉他好好接待一下这位‘丧门’。”

“好的,书记,我这就去。”

张超退下后,黄晓坡点起一根烟,心情好了不少。同时也下了要狠狠整治韶宏伟的决心。

吸完一支烟,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汇报材料上来。

另一边,韶宏伟被镇长马坤连拖带拽地弄回了镇长办公室。

马坤连连劝道:“宏伟,你怎么回事?这么压不住脾气,怎么能跟黄书记那样说话。”

心里倒是对两人争吵起来,有着说不出来由的窃喜。

能在中间充当和事佬,他这个镇长似乎突然变得重要了,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来。

韶宏伟努力平复着怒气,语气尽量平和地将两人的对话向马坤复述了一遍。

其实,他知道和马坤说这些,什么用都不顶。

只是借此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刚才,面对黄晓坡的刁难,面对他做事的非原则性,尤其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态度,再好脾气的人都会控制不住,更何况韶宏伟这样年轻气盛的。

等到被马坤拽回他的办公室,气已经消了大半。

其实,他那样做,也是积压在心中对黄晓坡种种不满的一种发泄。

可现在仔细一想,自己在人家的屋檐下,又用这种把屋檐撞破的方式抗争,远的报复整治不说,就连眼前自己背的这个停职处分,恐怕都难以顺利解脱了。

想到这里,韶宏伟心里对自己的情绪发泄有些后悔。

也可能是昨天到现在的压力太大所致。本来自己没想发火,但那一刻,自己确实失去了控制,甚至说,不想去控制。

正在这时,党政办主任张超推门进来,传达了黄书记的话。

说是同意他下村去,并说了那句‘爱哪哪去’,以表示对他的不满和惩戒预警。

听完这句话,韶宏伟的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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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星水库半山坡别墅里的最后一圈麻将仍在进行。

一边给黄晓坡喂着牌,彭四海一边将自己从小道渠道打听到的,关于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的消息,向黄晓坡做了一番求证。

并大胆预测了新书记未来可能在正丰县的前三板斧。

像彭四海这样常年在商界上混,黑白两道都在行走的人,对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的关心,可不比黄晓坡这样的干部差。

只是他毕竟不是体制里的人,消息来源五花八门,有真有假。

座上的另两人,都是彭的心腹,以陪打牌为主,很懂规矩,并不插话。

黄晓坡也不避讳,将所知道的关于鲁书记的一切,和自己对他的判断,和盘托出。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做出了如下的“黄氏判断”:

新书记到任,无非就是三板斧。这三板斧到底砍在哪,或者说在正丰干多久,都离不开像他这样中流砥柱般的本土干部。

溪岭镇的经济落后,主要还是自然条件所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搞起来的。根本的出路,还是靠山吃山。

这次蔬菜聚集事件,加上昨天疯传的毁菜视频,正好给新来的书记提个醒。

原来韩书记主导的蔬菜基地项目,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烂尾工程。只有因地制宜,开发利用好当地的自然资源,才是简单明了的致富出路。

他已经安排范旭彪再次以村委会的名义起草报告,将村里与山河公司合作采石的项目尽快报给新来的鲁书记,力争早日启动。

彭四海胖胖的圆脸上放着油光,再次对黄书记进行了一番恭维。

正在这时,黄晓坡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见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打来的。

黄晓坡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冲着座上的三人“嘘”了一声。

随即起身,向里间屋走去。

关上房门,才接起了电话。

做为镇书记,黄晓坡的组织纪律性和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县委组织部长给他打电话,在他的日常工作里也是少见。

十有八九是关于干部的问题,期间一定会涉及到人事方面,做为镇书记不能不谨慎。

而牌桌上的麻友,虽然关系都很铁,但在他甄别完消息之前,肯定也不适合让他们知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的内容是通报他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停止检查的组织处理决定。

决定中说:鉴于东店村因蔬菜滞销引起村民不满,致使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事件,相关毁菜的视频广泛传播,舆情管理不力,对正丰县形象造成极为负面的恶劣影响。溪岭镇主管农业的副镇长、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项目的主要责任人韶宏伟同志对此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根据《党组织处理规定(试行)》第七条第(五)款,为严肃纪律,经县组织部研究决定,报请县长批准,给予韶宏伟暂停副镇长职务一个月的处分。并责令其写出深刻检查,在全镇干部大会上进行通报。

随后,安达才又叮嘱了一下黄晓坡:

“对韶宏伟同志,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帮助他正确对待组织的处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积极改正错误,尽快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来。”

接完安部长的电话,黄晓坡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拉开里屋门回到麻将桌旁,收拾起摞在桌上的现金,一挥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得赶紧回镇上去。”

彭四海起身问道:“怎么,有事?”

“大好事,大好事!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我正愁怎么摆布韶宏伟这个家伙,没想到,县里就先动手了。”黄晓坡脸上荡漾着笑。

彭四海小心地问道:“那个捣蛋的副镇长,本来还想通过地下世界搞一搞他的,他怎么啦?”

黄晓坡嘴角一撇,得意的说道:

“暂时先不用。我先摆布他。”

“他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县委大秘呢?在蔬菜项目上,一直和老子对着干。尤其是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县门口的村民给忽悠走了,恨得老子直牙疼。”

“本来老子还琢磨着,借堵门和视频这两件事,怎么回去好好和他算算账,现在可倒省事了。县组织部刚刚通知我,经县里研究决定,给他停职了。”

“这下,老子看镇里谁还敢反对采石挖沙,谁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真的,这也太好了!谁干的好事,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彭四海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副三角眼顿时放着光。

“那当然,怎么做你知道。王县长、孔书记、安部长,离开他们,这处分下不了。”

黄晓坡已经收拾好现金,装进他的爱马仕包里,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彭四海紧随了几步,边走边问:

“那咱们的采石场项目,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就让村里报上来,我直接签批了报县里。”黄晓坡一边说着,人已经下了楼。

叫上等候在一楼的司机,扬长而去。

下午三点四十分,韶宏伟带着曲婷婷回到镇上。

刚才去东店村蔬菜大棚里转了一圈,果然各家的大棚里,蔬菜滞销是普遍现象。

他与一些合作社的村民简单交谈了一下,了解了一些情况。

因为要赶回来参加镇上的干部大会,就与蔬菜合作社的社长范东平约好,明天一早,他再和曲婷婷过去,与合作社的村民一起协商解决这一问题。

车子进了镇政府大院,一下车,韶宏伟就觉得镇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院里三三俩俩的,正有几个镇干部往办公楼里走。

一看到他和曲婷婷下了车,都纷纷加快了脚步,转眼就进了楼,仿佛进晚了就要夹住尾巴似的。

一楼的财政所会计,刚拉开门准备往外走。一看见他,马上扭头转身进屋,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

其实参加会议用的笔记本就在她手里,那神情分明就是回避和他打招呼。

这些还不打紧。

进了一楼门厅,本来在楼梯口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办事员,看见两人连忙敛容正色,低头走开了。

韶宏伟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怎么了?

难道我俩是瘟神?还是脸上刻着发配沧城的字?

曲婷婷也觉出来不对劲,拦住一个同事,想问个究竟。

那同事看了一眼旁边的韶宏伟,借口领导叫她,逃也似的快步上楼去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曲婷婷不由嘟囔着。

敏锐的韶宏伟立即预感到:

出事了,而且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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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宏伟的脚步在一楼门厅略一停顿,丢下曲婷婷在农经站门口发愣,迈开大长腿一步三个台阶,直接上楼。

路过二楼缓台,他向会议室扫了一眼。

门里门外,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

这情形令韶宏伟脑际闪回了一下《狂人日记》里的赵贵翁和那些议论人的小孩子。

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到了三楼马坤镇长的办公室。

会前,见一下镇长马坤,有助于他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镇书记黄晓坡相比,镇长马坤虽然中庸,脑瓜皮子薄,对韶宏伟应该不至于说假话。

他要尽快搞清楚,今天的干部大会,除了传达县委干部大会精神,到底还有其他什么内容?

镇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马坤正坐在座位上,跟站在眼前的党政办主任张超说着什么。

一见韶宏伟进来,立刻对张超使了个眼色,自己也站了起来。

后者一回头,见是韶宏伟,脸上立刻现出一副尴尬的笑,说了声“回来了”,转身对马坤说道:

“那马镇长,我先去了,你们聊。”

两人的这一举动,韶宏伟看在眼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帮家伙一个个鬼鬼祟祟的,好像自己成了众人公敌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肚子里的疑问震天响,但韶宏伟的脸上依旧一副平静,道了声:

“马镇长。”

“坐,坐。”马坤一边让座,一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把门关上。

回到办公桌前,准备给韶宏伟倒水,被后者礼貌地止住了。

韶宏伟开门见山:“镇长,快别麻烦。我刚从村里回来,怎么镇里的人看我都那副表情,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嗨!”

马坤深深叹了口气。

韶宏伟的心猛地一缩。情况似乎对他不太妙。

紧接着,马坤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同时,努力做出一副自己看起来与此事无关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韶宏伟接过来一看。

迎面就是醒目的标题:《正丰县委组织部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同志停职的处理决定》

晴天霹雳。

韶宏伟眼睛一花。

什么?停职,为什么?

定了定神,飞速把文件看完。

聚集性事件,舆情管理不力,一共两大罪状。

“这,这,怎么会这样?”

韶宏伟有些不理解,看向马坤,“今天的事儿你也在场,情况你都看到了。我到位的时间,处理的方式,已经是最大限度了。镇长你说,还能有比当时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吗?”

马坤笑了笑,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撇了一下嘴。

他不能回答韶宏伟的这一问题。

在官场上混,他当然知道。韶宏伟的这个问题,明显有点话题陷阱的味道。再说,这不是他能回答的,他也回答不了。

韶宏伟继续辩解道:“还有那个什么视频,我下午才看到,明显是摆拍,这怎么能做为处理我的一个依据?”

“再说,组织上要处理我,让我承担责任我没意见。但总得履行程序调查吧。事情都不弄清楚就下决定,我有意见。”

韶宏伟把自己的不满和对组织处理程序上的意见,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遇到这种不公,任谁都得着急,何况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马坤等韶宏伟说完,笑了笑,里面有十足的同情。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说道:“你有意见我很理解,可以按组织程序逐级向上反应。但现在……”

韶宏伟立即意识到,和眼前的镇长说这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做为一个党员,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服从。

再说,韶宏伟特别不喜欢马坤眼里的同情。

女人或者弱者,才喜欢被同情。对于他来说,那种东西既廉价又毫无意义。

马坤只是一个传话筒,开会前和自己通个气,也是履行必要的程序。

想到此,韶宏伟转身离开马坤,回到旁边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直在那里郁闷地呆到差一分钟四点的时候,才不情愿地起身走进二楼的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不出所料,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脸上。更有一些眼睛,超乎寻常的敏锐,似乎要榨出他眼底的心思来。

大家都想看看,面对处分,眼前的副镇长会作何反应。

人就是这样,升迁时不乏掌声,落难时自然有人观赏。

韶宏伟控制住自己低落的情绪,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众人眼神中的反馈告诉他,自己的表演失败了。以他的水平,估计申请横店的群演资格都通不过。

韶宏伟红着脸,走向前面第一排中间的一个空位坐下。

那里分明是有人提前给他留好了。以保证整个会场里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

大会随即召开。

镇长马坤主持,黄晓坡传达了县委干部大会的精神,概括了有关领导及新任县委书记的讲话。

随后,就是通报县委组织部对韶宏伟的处理决定。并要求全镇党员干部引以为戒,举一反三,对照自己的工作,认真检查不足,集中精力投入到对群众服务的实际工作中来。

最后,马坤又讲了一下明天新县委书记要下来调研的情况,要大家立即行动,哪怕不下班,也要把分配的工作做完。

会议随即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会场,去忙迎接新书记来调研的事情去了。

韶宏伟坐在原地没动,耳边是络绎不绝的椅子响和路过的脚步声。

低着头,像开始宣布处分决定时一样。

台上,黄晓坡起身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副轻松得意的表情。

嘴角动了动,本想叫他到办公室,再来一次诛心般的谈话。想了想,临时改了主意,转身走了。

镇长马坤收拾好本子和材料,看了韶宏伟一眼,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也走了。

会议室很快就静了下来,韶宏伟依旧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泥塑石膏像。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有些猝不及防。

自己在这件事上,若说一点责任没有,那是瞎话。

蔬菜基地项目是他负责的,做为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因蔬菜滞销而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也是事实。

可毕竟自己及时到场并妥善处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还把蔬菜销售给了永光超市。

就算这件事自己有责任,可也到不了挨处分的地步。

媒体上倒是时常有国外的什么州长、署长之类的,因为不可抗力的后果而引咎辞职,可咱们毕竟在体制上比他们优越太多啊!

关键是,那个造成所谓舆情失控的毁菜视频,明显是故意摆拍,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目的为何?都需要调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处分落在他这个副镇长头上,韶宏伟无论如何想不通。

最让韶宏伟绝望的是,下午自己刚刚暗暗发誓,要在新书记到来之后,努力表现自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结果,膀子还没等甩开,处分的大剪刀咔嚓一下,给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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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口才,孟可丽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韶宏伟逼进了死胡同,只给他留下无条件答应这一条路。

一时间,韶宏伟竟无言以对。

孟可丽说他封建,无非是暗示他,不介意他脚踩两只船。

可韶宏伟知道自己是谁,他还没那个本钱。

在官场上,贪财和女人,是悬在人们头上的两把刀。任何一把落下来,都会要了这些人的小命。

自己现在有女朋友程秋燕这件事,县里很多同事都知道。如果再闹出个美女记者孟可丽来,那后面的八卦新闻,不得满天飞啊?

别看自己平时不是什么新闻重点,也不在这些人的视线里,但一旦和女人沾上关系,分分钟变成新闻的主角。

那样一来,自己的形象必定受损。

虽然不至于像一些官员在外面找女人那样,触犯组织纪律;但一旦在领导脑海中形成不检点的印象,那自己今后的仕途之路,可就不平坦了。

要想当官,就不要发财。要想进步,就不能贪恋女色。

想到这儿,韶宏伟强按住顺水推舟的冲动,把已经变软的心再次硬了起来,对孟可丽说道:

“可丽,你对我的喜欢,我很感激,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孟可丽是谁啊,人精一样,一听画风不对,连忙拦住道:

“打住、打住,谁要你感谢,我只要你这个人。”

韶宏伟感觉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放下心来劝道:

“可丽,做为好朋友,你听我说一句……”

“不听不听,就不听,谁是你好朋友,我要做你女朋友。”孟可丽拨浪鼓一样摇着自己的头,弯曲的长发在眼前来回甩动。

“你条件这么好,比我好的有的是……”

“就不,就不。”孟可丽越发坚决,开始不讲理了。

韶宏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决定调剂一下气氛,突然来了一句:

“那你舅妈呢?”

果然,孟可丽停止了摇头,有些傻傻地看着韶宏伟:

“什么舅妈,关我舅妈什么事?”

韶宏伟见她上了当,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讲着自创的冷笑话:

“你刚才不是说你‘舅’不么?那你舅妈呢?”

“哎呀,你讨厌,你好讨厌!”孟可丽这才发觉自己被韶宏伟骗了。

随即反怼道:

“哼,什么鬼,一点都不好笑。人家就是喜欢你,就赖着你,怎么着?”

韶宏伟想再和她开几句玩笑,就此滑过去,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心说谁这么贴心,这时候赶来救驾。

划开手机,看也没看,直接就讲。

电话是曲婷婷打来的,她问道:

“韶镇长,我们这边完事了,永光超市的人已经送走了,东店村的村民也都回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回镇里。”

韶宏伟如遇大赦,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你在哪儿,我们这就回去。”

曲婷婷道:“我现在就在你车这儿,我在这儿等你好了。”

“好好,我这就来。”

韶宏伟挂了电话,心里窃喜,表情却颇为无奈地道:

“可丽,你看,我真得走了,实在不好意思。”

见韶宏伟有事,孟可丽也不再撒娇。

虽然电话里是个莺啼的女声,惹得她心里泛酸。但她知道,像韶宏伟这样的官身,事情多,又身不由己。

好在不管怎样,今天算是把话说明白了。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下一步她再继续加强攻势。

毕竟这种事也急不得,今后有的是机会。

而且,韶宏伟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他能对程秋燕负责,将来对自己也差不了。

想到这儿,她戏谑道:

“又是一个美女,你可真够幸福的。”

韶宏伟尬笑了一下,一指手机:“镇里的同事,你刚才也听到了。”

孟可丽善解人意地一笑,“我在县府窗前都看着了,逗你的。”

“看把你紧张的。你有正事,我怎么能耽误你的时间呢。”

韶宏伟松了口气。

说到这儿,孟可丽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光顾着说咱俩的事儿了,有个重要的信息,可能对你有用。”

“你说。”韶宏伟本来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

孟可丽道:“刚才县里门前的那些事儿,我都看到了。但我不会把它写进报道,毕竟对你们县里不好。”

“当时,你的表现,真是绝了。我真为你骄傲。”

韶宏伟嘟了嘟嘴,示意她说重点。

孟可丽这才归到正题:“我听身边的人议论,说这次东店村的人来闹事,和前年你和韩书记推广蔬菜大棚,断了村里采石挖沙的财路有关。”

“而且,市面上流传的那个毁菜视频,一看就是假的。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什么视频?”

韶宏伟早起到现在,一直在应对村民聚集上访的事,然后就是应付包括眼前的孟可丽在内的四个女人。平时,他也很少刷小视频,没人和他说过视频的事。

孟可丽很奇怪:“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

说罢,掏出手机,找到那个视频,播放给韶宏伟看。

“范老邪?”

韶宏伟当即就认出视频上开四轮车旋耕蔬菜的人,正是被他在县府门前教训的范老邪。

孟可丽就问:“这人你认识?”

“东店村的混混、无赖。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专干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欺聋打哑的缺德事,是个败类。”

韶宏伟抑制不住地气愤。

“这个东西,他家里没有大棚。当初动员他把承包的土地拿出来流转,参与盖蔬菜大棚,他第一个跳高的反对。现在,怎么突然在大棚里现场毁菜?”

“摆拍,这是摆拍。”韶宏伟不由气急攻心。

孟可丽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摆拍,尤其对我们记者来说,破绽太多了。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一一说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动了人家的利益。他们这是借着新书记上任的机会,给你们难堪,然后借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韶宏伟点头,不由对孟可丽露出赞许的目光。

孟可丽受到鼓舞,继续透露道:“再和你说个事儿。你们镇里的黄书记,和那个东店村采石场的老板,叫什么彭四海的关系密切。”

“噢,你怎么知道?”韶宏伟急问。

孟可丽道:“好像是去年,我们报社收到一封东店村寄来的群众来信。反应东店村的村支书和镇书记与采石场的老板勾结,毁林采石,破坏村里的生态环境。还说其中有利益勾连。”

“因为当时没有署名,落款是‘一个老党员’。当时报社的事情比较多,所以领导就让放在那儿,没做深入采访和进一步处理。”

“但这封信是我拆开看的,所以我有印象。”

韶宏伟连忙说道:“那这封信你还能找到吗?”

孟可丽点点头:“应该能。这些群众来信来访,都归在档案室,回去我查查。如果你觉得有用,我给你复印一份。”

“有用,有用,尽快给我复印一份。”

“好,我今天回去就办。复印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韶宏伟制止道:“我的大小姐,费那劲干嘛,还不够折腾的。你给我拍成照片,用微信发给我不就结了?”

孟可丽杏眼一立,嗔道:“人家愿意。来看看你还不行啊?”

“好好好!你先传给我,下次再上来采访时,你再把复印件给我,这总行了吧。”

韶宏伟赶忙妥协。

看着韶宏伟的背影,消失的门外,门内的孟可丽依旧恋恋不舍地凝望着。

身后的绿蚁西施轻拍着孟可丽的肩膀,赞道:

“丽妹子,眼光不错。”

“表姐。”

孟可丽侧回身来。因没有完全达成愿望,情绪有些失落。

绿蚁西施劝道:“别急,人家现在毕竟还有一头呢,这事急不得。”

“……”

“丽妹子,我跟你说啊。在你进屋之前,我已经替你试探过了。宏伟这小伙子,还真是不错。盯住了,争取把他拿下。”

“表姐,你替我?”

“还试过了?”

“怎么试的?”

孟可丽望着表姐如花的笑靥,睁大眼睛,不解地连声问道。

于是,绿蚁西施就把韶宏伟进门后,她如何用热辣的目光勾引他,如何故意将身子凑近他身边,又如何趁机用胳膊贴上他的胳膊,他如何躲避又不敢吭声的窘迫,一五一十地和表妹说了一遍。

说到韶宏伟一边躲,她一边追着贴他的情节时,绿蚁西施夸张地现场示范起来。

“嘻嘻,嘻嘻,呃,哈哈哈……”

两姐妹开心而又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得两个美女的花枝齐齐乱颤。

惹得店内就餐的人,也无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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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绿蚁小馆里的两个女人,为了韶宏伟的窘态肆意大笑的时候,他的哈弗H6已经开出了正丰县城。

车速不是很快。

和上午来时不一样,回镇里不需要赶时间。

再说,他还惦记着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事情。

马坤镇长通知说,传达县委会议精神的镇委会定在下午四点召开。趁着这个机会,他要先去东店村看看。

虽然今天的事情暂时得到解决,但那十几车蔬菜,也只是东店村三百多座大棚里的一部分。

现在的季节,蔬菜的生长比较旺盛,今天让永光超市临时收了,后面大棚里的蔬菜还会不停地生长。

如果不尽快把他为合作社制定的办法告诉大家,像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发生。

何况,这后面还有范旭彪等人在推波助澜,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解决。

按理说韶宏伟喝了酒,不应该开车。

但以他一斤白酒的酒量,不到半瓶的红酒,还是奈何他不得的。

加上,和孟可丽相处那会儿身上出了些汗,韶宏伟现在的酒意已经消了许多。

本来韶宏伟想让曲婷婷开,可等他到了车跟前一看,这小妮子的脸红得跟个桃儿似的。估计还没等到十字路口,对面的司机都以为看到红灯了,那不是主动邀请交警上前查车吗?

韶宏伟不禁责怪了她两句,说好的注意一下尺度,当然也包括喝酒。

虽然招待客人不饮不好,但女孩子天生有拒绝的权利。

见韶宏伟关心自己,乐得曲婷婷一蹦三尺高,欢快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进了车子,将安全带抱在怀里,带着陀红的脸蛋,朝向韶宏伟,一双迷离的眼睛,不住地打量着韶宏伟。

“宏伟哥,我喝完酒好不好看?”

韶宏伟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看了一眼娇俏丰满的曲婷婷,心里不禁叫苦。

今天这是怎么啦,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嘴上嗔道:“好看好看,你真好看。坐好了,开车了。”

曲婷婷“耶”了一声,将安全带勒住自己,歪着头看着韶宏伟开车。

出县城只需经过两个红绿灯,目测了一下,没有闪烁的警灯。

韶宏伟这才放心。

车子很快就行驶在通往溪岭镇的县道上。

两旁的行道树,已经染上了金黄。秋风吹过,不时有枯叶飘落。

副驾驶上的曲婷婷,开始还滔滔不绝向他汇报与永光超市采购员对接的情况。

说了一会儿,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不知不觉,这小妮子竟然靠着韶宏伟的手臂,睡着了。

韶宏伟也不去惊动她,省得醒来又是捣乱。

他脑子里回味着刚才孟可丽说的那番话。

脱离了那个环境,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注意力也转到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

跟着韩书记那几年,韶宏伟被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凡事在做之前,都要好好谋划谋划。

按照惯例,鲁书记来了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不管是三板斧还是马拉松长跑,自己这个副镇长都应该主动适应其领导风格。

自己的层级现在还无法和县委书记直接对上话,手里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如果能在书记重点关注或者提倡的方向上,做出点成绩,自然有助于引起书记的注意。

这种做法称其为迎合也好,投机也罢,韶宏伟认为都是理所当然。

对他来说,反正工作早晚都要做,他也不会偷懒,而且还会创造性的做。

如果只顾低头拉车,不去抬头看路,一旦方向不对,努力白费不说,效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刚才孟可丽向他详细介绍了鲁书记的从政背景和一贯作风,韶宏伟在心中渐渐捋清了鲁向阳执政脉络和行事风格。

他心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鲁书记是个讲求实干的书记,一心为民,又有担当,恰恰是韶宏伟喜欢追随的。

这次县委书记的更迭,韶宏伟把它看做是自己的一次机会,一旦抓住机会,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毕竟自己是有野心的。现在自己是个副科级,下镇里的目的,是为了为百姓多做些实事,为溪岭镇的发展多做些贡献。

如果能在此基础上,通过实际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迎合和阿谀奉承,引起新书记的注意,自己因韩书记的突然去世而突然黯淡下来的仕途,是否就会迎来新的曙光呢?

一想到此,韶宏伟身上充满了力量。

不知不觉,脚下的油门深了下去。

在韶宏伟的哈弗H6飞快地驶过一处山坡,将碧波荡漾的红星水库扔在车后的时候,他不知道,溪岭镇书记黄晓坡也被他抛在了身后。

黄晓坡不需要像韶宏伟那样,挖空心思思考怎样适应新来的书记。

此刻的他,也不是在思考工作。

在俯瞰着水库,半山腰处的一幢别墅里,黄晓坡正在与三个人一起研究着国粹。

自动麻将机哗哗的洗牌声,时而响起。

期间是条饼万的报数声,铿锵有力的“碰”、“吃”、“胡了”的口令声,以及发自不同喉咙的爽朗笑声。

麻将这个东西,是黄晓坡除了酒和女人之外的另一大爱好。

新书记上任的会议刚一结束,黄晓坡就接到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四海的电话。

电话里说,听说他来县里开会了,中午在老地方为他准备了简单的午宴,吃完饭后休息一下再回镇上去。

黄晓坡当即答应。

转身找到镇长马坤,说他县里有点事,下午传达会议精神的镇委会,推迟到四点。

马坤点头,先坐车回镇里了。

黄晓坡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离县城十多公里的红星水库。

这里的半山腰上,有几栋看起来像是水库管理用房的别墅。其中有一栋正是承包此处水库管理和维护的责任人,也是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四海的专用。

尽管墙上挂着正丰县红星水库服务中心的牌子,但门口经常站立的两个彪形大汉在提示着人们,这里就是彭四海的私人别墅,未经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这座水库,位于县城与溪岭镇之间,水面面积约有十几平方公里,在东店村的上游,主要为蓄水灌溉功能。

实行河长制后,县里将大小三十几座水库实行了市场化管理养护,山河公司看上了这里的风景和交通便利,通过竞标成为这座水库的管理者。

精明的彭四海当然不单单看上了县里每年十几万的养护费用拨款,家住县城的他,在这里增盖了两栋别墅,变成了自己的会所式基地,平时经常在这里应酬请客兼办公。

黄晓坡对这里轻车熟路。

他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不仅能濒水临风把酒言欢,而且餐后的麻将切磋也很容易组局。关键是,自己在这里的手气特别好,在他印象里,好像还没输过。

如果时间太晚,不愿回县里的家,他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说起过夜,黄晓坡留恋于这里清新的空气。四周的花草树木,散发出含量极高的负氧离子,对自己的身心很有好处。

每天早晨,唤自己起床的,是窗外的虫鸣鸟叫,城里人对此梦寐以求。

至于一个人睡不着觉的习惯,他也不用担心。

有彭四海这样铁杆的朋友,他的爱好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呢。

熟女,那方面经验丰富而又安全,这是他不高的要求。

彭四海的公司里,有个身材极好的出纳,是他的专用。

现在,中午喝了半斤茅台的黄晓坡,手气正好。

刚刚放下了县委办主任王畅的电话,他立马给镇长马坤打了过去。

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他简单安排了一下明天应对新县委书记调研的事。

无非是所到之处,集中突击一下卫生,该粉刷的粉刷,该遮挡的遮挡。

再把镇里的各项板报、会议记录、汇报材料准备齐全。

安排到镇里的企业走走,再到脱贫示范户家里坐坐、看看。

这些,对于经常迎接上级检查的他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所有下乡镇调研的,无非就是这些事情,所说所看,甚至汇报内容也都煤都小异了。

最后,他叮嘱了马坤一句:“这些工作今天必须完成,完不成的不准下班。”

“另外,我四点回去,会议准时召开。”

放下电话,上手的彭四海看着黄晓坡奉承道:“不愧是书记,布置工作有条有理,干净利落。这就是魄力。”

黄晓坡咧嘴笑了笑,对这种低层次的恭维,早已习惯了,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摁了一下洗牌按钮,叫道:

“来,继续,最后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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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书记,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韶宏伟急打方向盘,在狭窄的乡道上调了个头。

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县城方向疾驰。

副驾上的曲婷婷,也顾不得展示自己优越的身材了,赶紧伸手抓住头顶的扶手。

曲婷婷一边紧张地盯着扑面而来的之字形路,一边不忿道:

“宏伟哥,这范旭彪的脑袋是不是让驴给踢了。明明咱俩正要去给他解决问题,怎么就非赶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口,去上这个眼药?”

“这个王八蛋,他以为在村里一手遮天惯了,县委书记也管不了他是吧?我看这王八蛋就是有俩臭钱把自己脑门子熏坏了,这不明摆着是给镇上添堵吗?”

曲婷婷娇小的嘴里,不停地吐着芬芳。

她实在是为他的宏伟哥气不过。

村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如果说村支书不知情,打死谁,曲婷婷都不相信。

曲婷婷口中的范旭彪,是东店村干了十来年的村支书,在村里是妥妥的一霸。

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打牌找女人,加上又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主,和镇书记黄晓坡关系特殊,从来都不把一般的镇领导放在眼里,更别说韶宏伟这样的落魄干部。

东店村的村民突然出现在县府门前,曲婷婷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就凭韶宏伟的身份,即使赶过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充其量是在县领导发威时,充个垫背的。

韶宏伟并不搭话,手握方向盘,猛踩油门,根本不顾路上的限速标识,只管把车开得飞快。

说起东店村的蔬菜大棚,韶宏伟如数家珍。

东店村是个半山村,地处正丰县的东南,三面环山,隔着一道山岭,与县城相望。一条清水河从北面的山间,蜿蜒地穿过村东的一片土塬,向东南的上阳方向流去。

村里共362户人家,人均耕地1.26亩,低于全县平均水平,而且一半以上是半坡地。早年以种植玉米、谷子为主,一直处于半贫困状态。

自从一条公路在村东南几公里的地方穿过,脑筋活络的村民们,在村支书范旭彪的带领下,开始打起附近山岭和河滩的主意。

北面山上开山采石,东边的河滩上挖沙,使原本青山秀水的东店村,突然像长了癣的癞疥头。

但这样的私挖滥采,致富的只是几个“能人”,广大村民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

韩书记上任后,为保护环境,制止了这种私挖滥采破坏环境的行为。

为了解决农民的增收问题,从根本上带领村民们通过产业脱贫致富,韩书记带领县有关部门多次调研。最终决定,用农业扶贫产业基金,在东店村建设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

终于,在韩书记去世那一年,在土塬上建起了三百多座冬暖式温室大棚。目的是使东店村成为上阳市无公害蔬菜的供应基地,并伺机在其他乡镇推广。

这个项目本是一件利市、利村、利民的好事,又属于朝阳的生态农业。

在韩书记的规划里,将在正丰县打造若干个这样的基地,除了蔬菜外,包括特色农产品等农作物,甚至林产品。

但这样一个好项目,却在一些人眼里,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官场上的生态,基本上是人一走茶就凉,何况韩书记已经彻底凉凉了呢。

在溪岭镇的书记黄晓坡看来,就不仅是什么凉凉的问题。

东店村的蔬菜示范园区项目,打一开始他就抵触。

在被韩书记多次批评工作拖拉的背后,不是黄晓坡的能力不够,也不是扶贫项目上的选择分歧,关键的关键,还是利益。

被关停的采石场,是他小舅子的同学投资的,暗地里给了他两成的股份。一年一百多万的收入,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而最大的挖沙人,不仅是东店村支书范旭彪的老丈人,也是他远房表哥的二姨夫。

每年孝敬他的钱,已经支撑他在上阳市最好的楼盘,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官场的人最深恶痛绝两件事,一个是威胁到了他的位置,另一个是动了他的利益。

噢,对了,在黄晓坡这里,还得加上第三件事,不能碰他的女人。

黄晓坡有个癖好,喜欢结了婚的女人,据说更有味道。

至于什么味道,只有他说得清。

问题是,私下里,黄晓坡又声称自己在那方面有洁癖。只要这女人跟了他,此后她的老公都不能碰。这是后话。

所以,这次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正好给黄晓坡和范旭彪提供了极好的口实。

在黄晓坡的授意下,范旭彪瞄准新书记到任这一天,通过手下鼓动其他村民,一大早就从东店村出发,赶在九点左右,将十几辆装满蔬菜的车,堆在了县府大门口。

已经赶去十公里外大路口迎接领导的县长王京生,接到报告大光其火。责令溪岭镇立即处置,在新任县委书记到位之前,清理走门前的蔬菜车。

接到县长的电话后,镇书记黄晓坡打电话给韶宏伟,让他立即赶赴现场处理。

而黄晓坡则不紧不慢地从镇里动身,前往县里。

作为一镇书记,黄晓坡如此做,有他不足与外人道的用意。

你韶宏伟不是原来韩书记的大秘吗?蔬菜项目也一直是你驻村主抓,这笔帐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蔬菜滞销就意味着东店村蔬菜基地,成了一个烂尾项目。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天,闹出群体性事件,不拿你祭旗,怎么对得起我这深谋远略的镇书记。

最后一个好处是,经过这么一闹,东店村的蔬菜项目,就不再可能成为新书记的工作重点。接下来,采石挖沙就可以重启了。

韶宏伟现在对黄书记的算盘还无从得知,更没像曲婷婷那样去想自己可能面临的危机。

责任心促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在新书记到达之前,解决掉县府门前的围堵。

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确切地说,留给韶宏伟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哈弗H6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疾驰。视线里能看到的车,都被他干净利落地甩在身后吃灰。

路过几个胳膊肘子弯时,韶宏伟不得不用急刹车减速。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片的啸叫声,副驾驶座上的曲婷婷右手紧紧握住头顶的把手,左手先是抓住座椅下沿,后来干脆紧抓住韶宏伟的胳膊。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时而看着心急的韶宏伟,时而看一眼右侧的悬崖,再紧张地闭上。

韶宏伟本想把她的手拿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想了想就算了。

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立马接起:

“马镇长,我快到县里了。”

电话里传来镇长马坤焦急的声音:

“快,快,速度,速度,九点四十了,新书记马上就到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直接闯了十字路口的一个红灯。

侧面驶来的一辆汽车一个急刹车,长按喇叭声中,司机在身后破口大骂。

曲婷婷吃惊的看着韶宏伟。

“宏伟哥,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韶宏伟眼里现在没有红灯,他正在快速思考着对策。

临近县城,他突然意识到,解决村民聚集事件,光靠卖脸、卖嘴恐怕不行。

既然这些人费劲巴拉跑到县府门前,必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才能解决问题。

他对曲婷婷道:“在我手机上,找到孙富江的电话,打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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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迎接的车队已经进了城,小四轮车上的韶宏伟急了。

他意识到,再和下面这些村民和风细雨地做工作,已经来不及了。

用不了几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到那时,可就真有新书记好看的了。

韶宏伟当机立断,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大声喊道:

“既然大家想找我卖菜,现在就听我指挥。”

口气不容置疑,就像是战场的指挥官。

镇长马坤吃惊地抬头,望向韶宏伟。

在大小官场上,所有人最不愿招惹的,就是告状上访的。对于这种群体性事件,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凡是把事情闹到这种程度的,都不是小事。一旦粘手,如同引火烧身。

马坤虽然没有黄晓坡那样相关的利益,却知道里面的猫腻。

做为一镇之长,他是硬着头皮撑在现场。如果让他就此承担责任,那是万万不能的。

刚才,王京生县长打电话痛骂他的时候,他就辩解说这件事是韶宏伟负责的。

再说,上头还有黄晓坡书记,马坤自然希望能摆脱与这件事的干系。

听韶宏伟主动承担责任,心里窃喜。

一旁的曲婷婷不免为她的宏伟哥担心。

就像在路上时说的那样,这件事分明就是范旭彪蓄谋好了的。那个范老邪分明就是他的狗腿子,一直在下面煽动气氛,推波助澜。

而这些村民,都听村支书范旭彪的。现在,韶宏伟突然大包大揽,这些人能听他的么?

一旁看热闹的人有认识韶宏伟的,小声嘀咕道:

“这韶宏伟还以为自己是韩书记的大秘么,他能解决了这事?”

“就是,这些人明摆着就是要他难堪,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韶宏伟已经顾不了许多了,只听他继续大声说道:

“刚才,我在临来的路上,已经和上阳市最大的连锁企业永光超市联系好了,他们同意收购咱们的蔬菜,采购人员正在来县里的路上。”

“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咱们正丰人历来热情好客,总不能让新书记进不来门吧。”

“现在,请大家跟着咱们农经站的曲技术员,到前面的中心广场集合,等候永光超市的采购人员来验货定价。”

在县里工作的经验告诉韶宏伟,解决这类问题,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更要有直接了当的办法。

聚集在门前的村民们一阵骚动,对眼前这个不怕事的副镇长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听还是不听。

纷纷看向村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没想到韶宏伟会来这一手。

他心里有些气恼,想当面置疑所谓超市收菜的真实性,又怕用意太明显,正在那儿犹豫。

下面的曲婷婷立刻心领神会,心里不禁为韶宏伟的机智叫好。

不就是卖菜吗,现在韶镇长给你们解决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

她立即挥动着玉藕般的小手,冲着村民们喊道:

“叔叔大爷们,卖菜的跟我走啊,中心广场前集合。”

说着,推着几个已被她说服的村民,到各自的车前,发动车子。

镇长马坤一见,顿时也来了劲头。

虽然他不知道韶宏伟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显而易见,这绝对是个疏解眼前困局的好办法。

他少见的果断起来:“老蔫,锁住,你,还有你……快上车,把车都开到广场那去。”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十几台车辆的村民,纷纷走向自己的车子。

“突突突”

手扶拖拉机冒起了黑烟。

“哒哒哒”

小四轮车的马达欢快的叫了起来。

十多辆载着蔬菜的车子,跟着一路小跑,颤颤地揣着两只小兔子的曲婷婷,在交警的指挥下,陆续往不远处的中心广场驶去。

此时,镇书记黄晓坡也终于到了。

作为做局者,又是这类的现场最容易被聚焦的镇领导,他不能在之前的时间出现。

那样,他就只能直面村民们了。

自己做的局自己解,那不是自己玩自己么?

而他笃定,自己让韶宏伟过来垫背,恰恰能够实现自己一箭双雕的目的。

约莫着再有一两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他才让司机把车开到近前。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小。

蔬菜车已经纷纷离开县府门口,而新书记的车队还没到,他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下了车,快步走到大门前。

他一边作势挥手,像是在往广场方向疏导指挥车子,眼睛却在寻找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正在那儿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组织的局,被韶宏伟轻易破解,气急败坏又不敢表露。

见黄晓坡到了,连忙凑上前:

“黄书记,你可来了。韶副镇长刚刚说永光超市可以收购咱们的蔬菜,让村民们到广场那集合呢。”

黄晓坡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可恶的韶宏伟。

本想让他来充挡箭牌,却不料成了搅局者。

这时候,他不能当面否定韶宏伟,那样无异于彻底暴露他的企图。

一镇的书记,如果公然在县委书记上任当天,撺掇村民闹事,他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他不甘心自己苦心布的局就这样轻易被破解,那样的话,重启采石挖沙也就没有指望了。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驶来的车队,又瞄了一眼门口还斜倚在一辆小四轮上的范老邪,眼珠一转,对范旭彪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站在这儿。门口那两辆车还挡在门口,你看不见吗?”

说着,趁人不备,给范旭彪使了一个眼色。

范旭彪顿悟,黄书记说的是反话。

心领神会的范支书,立即走上前,指着愣眉愣眼望向他的范老邪和另一个本家,大骂道:

“你们两个老东西,没看见大家都走了吗,还愣在这干啥?”

范老邪被骂的一激灵,转眼看见范旭彪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顿时就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在村里唱类似的双簧配合太多了,默契程度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范老邪马上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跳上小四轮,在驾驶座四下找了一圈,又将身上的口袋一通乱摸。

那意思是,车钥匙不见了。

另一个本家也如法炮制,两个人一起玩起了“拖”字功。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韶宏伟心里起急,干脆跳到范老邪的小四轮上,一把推开他。动手将挡位摘到空档,对着大家喊道:

“来,大家帮把手,先把车子推到路边去。”

马坤和几个其他乡镇的干部,赶紧上前帮忙推车。

另一辆四轮车也如法炮制。

门口的路,总算在车队到达前让开了。

韶宏伟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解决的不算完美,但总不至于把新上任的书记挡在县府大门外。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被他推到一边,冷眼看着众人把小四轮推到路旁的范老邪,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一挺身,就躺在后面的帕萨特车前。

别看这家伙一直在村镇里混,但他知道,警车后面那两辆挂着上阳两位数牌照的车,是市委领导的。车上一定坐着新来的县委书记。

眼看着鼓动来的村民,都被韶宏伟给忽悠走了;自己的小四轮也被推到一边,范老邪一想起昨晚‘老大’范旭彪给他布置的任务,心里就起急。

想办法,在县府门口闹腾起来,拦住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把蔬菜滞销这件事情闹大。

一旦新书记的车进了大门,自己的任务就算失败。

事后,“老大”范旭彪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不光许诺的一万块酬劳泡汤,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恐怕也轮不到我范老邪了。

想到这儿,他趁人不备,冲出人群,躺在地上拦车。

范老邪幻想着,车上的新书记会像电影里一般,下来体察“民情”。那样,他就有机会把几天来反复背诵演练的台词一股脑说出来。

一旁的黄晓坡和范旭彪,心里一乐,差点当场叫出好来。

这个范老邪,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想出了这么一招。

只要范老邪当着众人的面陈情,蔬菜项目烂尾的这盆脏水,就铁定泼出去了。

范老邪躺是躺下了,词也准备好了,可眼前出现的人不是什么新书记,而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韶宏伟。

范老邪和范旭彪背地里议论过,镇干部里,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副镇长。

韶宏伟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模范党员,就凭干工作的认真劲,在溪岭镇也是第一号。

此刻的范老邪,又领教了韶宏伟的另一面:手劲忒大了。

他躺在地上,刚看清韶宏伟拧着粗眉的脸,就被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横是韶宏伟心里也带着气,将范老邪往旁边一掼,大声喝道:

“范老邪,碰瓷啊!活腻歪了是不是?”

范老邪被掼出去四五米远,摔了个嘴啃泥。

这家伙不肯罢休,挣扎起身,指着韶宏伟,大声喊着:

“镇干部打人啦,镇干部打人……”

没等他喊完,旁边,立刻上来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把他带到一边去了。

人群中有人叫起了“好”,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车队继续启动,鱼贯进入县府大院。

帕萨特路过韶宏伟身边时,停了一下。车后排的人隔着黑色的窗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还不知道韶宏伟的名字,但现场处理突发情况的坚决果断,给这位新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

韶宏伟站在路旁,看不清车里的人;更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坚信,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

办公楼门前,已经开始了简短的迎接仪式。

卸任的过渡书记,也终于露面了。

细想一下,也合乎情理。

马上就要离开了,刚才门前发生的事,好像与他无关。

迎接仪式无非是市里领导、新书记与县委班子依次握手。

没有资格门前参加仪式的各局、委、办的头头们,赶紧往多功能会议室走。

按照惯例,领导们在小会议室见面寒暄一会儿后,干部大会即将开始。

镇书记黄晓坡也夹起鳄鱼皮包,匆匆赶往办公楼。

路过韶宏伟身边,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个中颇有意味。

在韶宏伟看来,简直是在哭。

马坤路过韶宏伟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还特意顺手捏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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