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清溪已经23岁了。
自从方舟走后，世界平安无事了十年。没有所谓的“天灾”，亦没有什么“山崩地裂”。
街道空前的洁净，市中心也不那么喧哗了。倒也乐得清静。
美中不足的大抵就是：现在世界的规则根本不是和平的纸质法律文书，而是武力。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黑帮如此猖獗的原因。
十年来，关清溪摸爬滚打，不仅扭转了自己幼稚至极的大小姐脾气，还练出了过人的身体素质。虽然作为“华年”的她已经有数不清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倒也无所谓，反正现在的她已经成为业界有名的“个体户”。
暗杀和打手工作她从来不挑，因此而来的高昂的收入让我在这个世界随心所欲。
不够稳定又如何，能活着就行了。
毕竟她现在是个让小一点的帮派都会忌惮三分的人。
她还顺手建立了极其宽广且可靠的情报网，大概全天下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除非是帮派机密一类。
外界一直以为华年小姐感情淡漠。
实际上，她曾经还尚且存在感情：远在另一个星球的家人，以及她那始终没有联系上的闺蜜。也许还有之后她收了没几个月的小徒弟。
不过很可惜，在几年前，这些无用的感情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曾经，华年与她的的家人每天都在通话：他们分享星球上的美好生活，她祝福他们，但只字未提今日的肌肉拉伤还有折断的肋骨。
他们倒也不会问，也许是因为华年经验太足，收拾得很干净？
——如果她还是这么想，那这么多年来可谓是一点成长都没有了。
他们一直在说会努力造出方舟接华年去那颗星球上生活。
那为什么当初在资源短缺，事态紧急的时候的时候只花了数月就建造完成，现在花了十年还毫无进展？
他们每天都笑容满面，从未问过华年的现状。
包括今天生日，他们甚至只字未提，只是在重复着五年前说过的事情。
华年冷笑了一声，抱着尝试的心态，命令他们去寻来自己的主人。
他们的表情突然僵住，慢慢起身。
果然。她闭上了眼睛——虽然已经大概猜到这样的结果，但心里还是凉透了。
已经到了本人懒得和她打视频，于是买了几个机器人应付的程度了吗。
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坐在手机中的沙发上。
他们的眼神淡漠地刺进华年内心尘封已久的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华年勉强地笑了笑，缓缓开口：“祝我23岁生日快乐吧。”
母亲架着二郎腿，嗤笑了一声：
”你哪位啊？还配让我祝福？“
从不抽烟的父亲和从前纯真可爱的弟弟不约而同地点了火，开始吞云吐雾。
妹妹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弟弟的腿上——但是算算年纪，华年记得他们明明都已经19了。
弟弟搂着妹妹，轻蔑一笑。”得亏你不在，一点都管不到我，不然我还不知道原来我的妹妹这么诱人。“
还当着华年的面捏了捏妹妹的腰。从前害羞腼腆的妹妹惊叫出声，羞红着脸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看着这四个人刺眼的笑容，华年突然笑了出来。
他们尚且还在疑惑，她已经把电话掐断了。
看着这部已经用了十年的手机，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它狠狠地丢出窗外，直到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月夜中，传出癫狂的笑声。
也许有心的能觉出一丝悲戚——不过当今世道，无人得闲。
翌日，华年布满阴霾地出了门，望着天上挂着的太阳，觉得相当讽刺。
天气莫名其妙地好。烦。
她漫无目的地到处逛，忽的看见一个少年。
虽然面具挡着脸，但是不妨碍他身上的少年气深深吸引她。
华年来了兴趣。
她走过去，半蹲下来：“小弟弟，你多大了？”
少年有些困惑地抬起头来。
“……十六。”
……还大她一岁。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
“你不也是吗？”
华年被噎住了。
说实话，自从她打下一片地位后，很少有人这么能作死敢讲话噎死她。
她更有兴趣了——毕竟是个不怕死的。
“你很有趣嘛。有工作吗？”
“没有。”
“那，你跟我走吧。”
少年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小姐，你是做慈善的吗？”
华年睁眼说着瞎话：“是啊，我生性善良真诚，从不骗人。”
少年狐疑地看着华年真诚的脸。
“……行吧，你的住处在哪？”
终于有个让她心情好的事了。
华年把少年带回了家。
“话说回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华年拿来了一杯热水，顺便问道。
“……流华。”少年似乎停顿了一下。
华年也没追问，毕竟在这个破地方每个人的过去都有或多或少的悲惨，她可没空关心。
“好的，那，流华，请你记好了。”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不关心你的曾经，我也懒得知道你面具下长什么样，我也不管你将来会去做什么。”
“我可以教你基本的生存之道，但是在你师从我的时候，要绝对忠诚，唯我是从。”
“一直到你认为你完全可以在这个破地方活下去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流华似乎有些震撼。
“……小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华年思索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你感觉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吧。”
流华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华年疑惑的眼神。
他迅速又低下头，闷闷地说：“没事。”
之后一直相安无事，就是华年的收入因为这个新来的少年而有所降低。
不过好在流华本身身体素质就过硬，进步起来简直飞速。
华年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只觉得心情愉快。
因为太像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流华，但是就连当初华年收留他都只是因为流华真的很像她的初恋，祁少虞。
华年还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对祁少虞那叫个死心塌地。
虽然祁少虞本人也对她甚好，让她一度怀疑是不是两人能双向奔赴了。
结果一个诺亚方舟，搞得她不仅和家人走散，还一并失去了闺蜜和祁少虞。
有时候华年都会不切实际地幻想，万一流华就是祁少虞呢。
于是某天中午吃饭，华年随口提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呢？”
流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烧伤。”
祁少虞哪来的烧伤啊。我真是畜生。
华年暗骂自己一句，随后笑着对他说：“不提这个。下午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完成订单？”
流华咳了一声。
“……好。”
吃过饭没多久两人就动身了。
路途不是很远，再加上两人实力都过硬，还吃了点黑市里售卖的药，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地变成了八分钟的“步行”。
完成任务一气呵成，两个人干活起来比以前一个人要快多了。
华年满意地看着干干净净的现场，拍了拍流华的肩。
“干得不错！回去工资分你一半。”
流华淡淡道：“不必。”
话音刚落，房子后面突然传来爆炸声。
华年一惊：“快跑！”
拽着流华就往外跑。
不曾想门口已经有一个帮派埋伏着了。
一支暗箭出来，直直刺进华年的大腿。
华年一个踉跄，流华眼疾手快扶住，并且精准找出草丛中埋伏着的帮派。
“麻烦了。”
华年皱眉，小声问道：“多少？”
“……十个。可能会更多。”
流华和华年背对背，准备迎战。
突然，流华脸色一变，在华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华年用尽全力地推了出去。
随后就是一声爆炸。
华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火海，不停地寻找流华的身影。
空无一人。
华年颤抖着手，不顾一切地冲进一片燃烧的废墟。
她像当初那个死命撕开人群的小女孩，拼命地挖着废墟，敲打着一块块砖，眼眶被熏得通红。
手指已经开始流血了。
砖头上残留了大量她的血迹，但是她根本不理。
在把所有废墟全部翻了一遍无果后，她瘫坐在地上。
原本以为得到，苍天却乐意弄人。
她嗤笑一声。
“我不配，对吧。”
华年慢慢站起身来。
她伸手向着火海，火焰吞噬着她本就不甚白皙的皮肤，留下一片狰狞的痕迹。
“……如此，你便与我同在了。”
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为了可笑的初恋做到这种程度……”
“祁少虞要是活着，估计得笑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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