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缃梳洗完毕走出房门,微风拂动了月白织金蔷薇宝相纹的裙摆,仿佛有光华在流动,头上的百合髻插上几只琉璃发钗,一枝攒花琉璃步摇微微晃动。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山根微起、双睫似蝉翅扑闪,玉面莹润透亮,仿佛世间最善人物的画师最难忘的作品走了下来。
这一刻,她仿佛真成了一名古代世家小姐,那些科技发达的生活像是久远的过去。
院中的扫撒丫头只觉得她家小姐越发漂亮了,比之以往更加有了一股精神。
小丫头没念过书,说不出这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机与活力。只是在心里对她家小姐多了几分神往,更加想要好好表现,希望小姐能够注意到她。
“小姐,今日应当是要起风,带件披风吧?”春和在身后问。
“带上吧,从母亲前几日做的里面挑一件。”
凉夏接过披风,随珞缃一同出门。
珞缃与上官流月姐妹一同上了马车,一前一后两辆马车驶出了侧门。三人在车上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秋菊宴在城南回风山的风吟别院举办。
不仅是因为这座别院风景如画,路程不远,也因为这回风山脚种了许多花草植物,虽说各种菊花齐聚一堂不可多得,但是能够看见一片花海也别有一番滋味,两者兼得,何乐而不为。
“上官珞缃,许久不见,你身体好了吗?可不要受凉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冬日你也是不出门的,对吧?”
迎面而来的黄衣女子声音清脆,话中却暗含深意。身上环佩作响、十字髻上钗环相映成辉,长相精致自带三分气势。
“多谢关心,不知道柳小姐你上次的考试如何,应该是进了一步吧?毕竟我都没能参加。”
珞缃认出这是礼部尚书之女柳佳容,在上官珞缃没去女学时,柳佳容是居于四大才女之下的第一人。
可在上官珞缃去了之后,她不仅在身份显贵、富有才情的谢江王李四人之下,还输给了一年之中大半时间不在学院中的上官珞缃。
自那之后,她就总要在上官珞缃面前呛声,起初上官珞缃并不在意,后面次数多了就回敬回去。
柳佳容便越发讨不了好,可每次都会上前来招惹一番。
“你!就算你来了本小姐也不会再输给你,来年春天我才不会放过你!”这半年她可是半点不曾懈怠,肯定能赢过上官珞缃这个讨厌精。
“那柳小姐可要继续保持噢。”珞缃不欲多谈,示意姐妹二人往里走,她可不想成为供人观赏的“风景”。
珞缃没走几步就遇见了好友林诗涵,上官流月姐妹二人也遇到了好友,三人约好等会儿宴会开始时再见就各自分开了。
“珞缃,你身体可好些了?我与你也太久没见面了。”林诗涵拉着珞缃在八角亭中坐下。
“没什么大碍了,和往常一样,之前怕染上你就推了你的帖子,近日书斋上了新书,下次我们一起去。”
“你啊,我就知道。我也正想跟你说,那就明日下午,我们一同去逛逛。”
“好。”
林诗涵喜好读书,特别是志怪小说,先前还想着自己操刀,不过思虑之后还是放弃了。虽然天盛王朝民风并不算封建,但若是被人发现也有损名声。
风吟别院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平常不对外开放,一年之中只有几场宴会才能让大家一览美景。
各家小姐一边交谈一边赏景,一时之间景美人妙,整个院子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一番叙旧说笑结束,众人听见一阵琴音,渐渐去往大堂。
大堂之中早已布置好桌椅水果,众人一一落座。
院中仆人端着、抬着各种各样的菊花陆续入内,赏菊正式开始了。
阵阵幽香传入,上首的谢怀慈率先出声。
“一缕幽香入魂,半盏清茶藏坤。茶水入口微甜,咽时顺滑清润,口中回甘又带几分清香,此水应为上等。”
谢怀慈,太傅之女,四大才女之首,长相柔美而不娇弱,处事周到而不显圆滑,可称当代女学中的第一。
有她领头,众人不仅毫无他言,也有了三分安心。
“可惜卿安探亲未归,不然或许还有机会看她施展一番。”王翡叹了句可惜。
江卿安,擅茶道,一手茶百戏动作娴熟、姿态优雅,虽样式不多,但已然胜过在座女子许多。
珞缃看向没有开口的李悠雪,清冷之姿配上她青白的衣裙小袄,倒真是个雪美人。
不愧是四大才女,这是各有千秋啊。
“珞缃不是和卿安学了些时日吗?要不试试?”王翡凝眸一看。
“我有太久没练,手有些生了,还是等卿安回来吧。”
珞缃心头一震,怎么还有这回事儿!
“珞缃大病初愈,以后再试也不迟。对了,你那日怎会落水?”谢怀慈开口。
珞缃一听,这是在帮她打破流言的意思。
“那天感觉有些气闷,想着在院子里散散步,不知道家中的猫儿怎么突然向我扑了过来,躲避不及就掉进了水中。”
珞缃声音提高了一分,既能让更多的人听见,又不显得刻意。
周围其他交谈的声音略微停滞又恢复了原样,上官流霜也赶紧补充。
“那白猫平常温顺得很,那天不仅冲撞了缃姐姐,自己也撞伤了腿,现在还在姐姐院子里关着呢。”
“动物发狂是正常的事,不过家养的怎么也如此?”
“可能是乱吃了东西吧,总之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那猫也因祸得福了,府医说这次受伤激发了小猫隐藏的病灶,正好给它一并清理了。”
珞缃略微偏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众人。
“诗涵之前被我家小白抓伤过,等我给你送药来,服用下去就不用担心了。”
“是什么病啊?听起来还有些厉害,我们要不要都吃一点儿?”上官流月开口。
“没被小白抓伤见血就不会染上,这病会有一定潜伏期,诗涵那次虽然没有见血,也还是吃些药放心些。”
众人微微放下心来,毕竟她们之前看那白猫可爱,都或多或少接触过,更有甚者想着回去之后要去找大夫看看。
珞缃一脸愧疚地看着林诗涵,“等我把药材找齐就一并送去,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林诗涵一脸后怕地安慰她“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逗的小白。我呀,就等你给我送药了。”
“保证药到病除,没病也能除心病!”珞缃也将剥好的葡萄喂进林诗涵嘴中。
虽然刚刚珞缃已经提前给她透露了,但是也怕她多想,破坏她和上官小姐的情谊。
现在鱼饵已经抛出,就等着鱼儿上钩了。珞缃扫了一圈,不知道是哪张美丽的脸,能干出这种事情呢?
小白一向认生,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在身旁一定会炸毛。
珞缃以此做赌,赌那下药之人被小白抓伤了。即使没有,那也另有法子找出下药陷害上官小姐的人。
众人心中如何思绪万千不为所知,一阵瑟音响起,这是可以进行后山赏菊这一步了。
风吟别院分为东西两院,每年秋菊宴女子在东、男子在西,琴音响起代表大堂赏菊开始,瑟音响起代表后山赏菊开始。
这也是一种变相让男女接触的机会,琴瑟和鸣之时会有一赠花环节,这花只代表敬佩之意,不含其他。
而得花最多者,则可以在别院中选一菊花带走。
所以每年秋菊宴都会有许多未婚男女前来参加,无论是男女光明正大接触的机会、能带走菊花的机会、琴瑟和鸣之音还是聊表敬意的机会,都能够吸引许多人前往。
“之前女子最多的就是谢江李三人,王小姐略少一些。不过今年江小姐没来,应该不是谢就是李了。”
上官流月小声向珞缃说明,毕竟这是缃姐姐第一次来。
两人就相差几个月,虽然上官流月是妹妹,但偶尔也有当姐姐的模样。
一行人娉娉袅袅地向后山走去,穿过回廊、跨过拱门、走出后门。
旁边隐隐有少年男子的谈话声传来,有些姑娘互相打趣、有些翘首以盼、有些继续赏花……
凉夏给珞缃披上披风,几人便落后了几步。
入目而来的是一大片黄的粉的、绿的白的争相开放的菊花,微风吹拂带来清香,仿佛涤荡了众人的心灵。
这片纵情生长的菊花,乱中有序、野而不杂,既有生机又不失活力。仿佛在无形之中能够引起共鸣、使人放松释放天性。
回过神来,只见各家姑娘小姐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珞缃也带着凉夏慢慢踱步,脑海中梳理落水一事。
她根据上官小姐所说,已经确认了府中和外人勾结的正是负责采买的周嬷嬷和一个负责打理花园的小丫头,最近这两人十分安生,暂时抓不出错处;撒下了鱼饵,还让府医和流霜她们配合。
现在只需要等待敌人露出马脚,不过更重要的是,如何治愈这副身体。
泡在药罐中十余年也改变不了一二的不足之症,即使现在看似多了些活力,但实则因为掉水一事身体却更加亏空。
如果不能找到方法救命,只怕连幼时云神医所说的活到二八年华都坚持不到了。
珞缃拥有记忆时,将幼时上官珞缃的事情都一并记住了。
明年就要及笄,不仅上官夫人越发着急发愁,私下让娘家遍寻神医偏方。
得知真相的珞缃也一边感叹造化弄人,一边尝试结合现代方法进行调理。
一年多的时间,不到最后一刻珞缃并不认命。
上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总会让她找到生机的。
“天冬藤?凉夏你去找管家借一把小锄头来。”珞缃蹲下仔细察看。
凉夏应了一声立马往回走。
天冬,养阴润燥,若是新鲜的,功效比炮制过的会好上几倍。既然遇上了就带回去试试,反正这菊花她也看够了。
珞缃坐在石头上,等着凉夏回来。
两三个人影越来越近,珞缃站起来抖了抖披风,在想自己要不要离开。
“上官小姐,许久不见。”南雍世子一人走近。
“世子安,世子是因为流言而来吗?”珞缃回礼。
南雍耳根微红,不仅是因为之前流言传出时自己没能澄清而羞愧,也因为珞缃的直白。
“世子不用担忧,母亲不久就会上门归还信物,不是因为外人的流言蜚语。珞缃自知身体有恙,母亲也想留我在家中多待些时日。”
珞缃毕竟已经二十出头,和这类青涩少年谈情还是算了吧。
况且现在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雍听出了少女委婉的拒绝,想到自家母亲的意思,他说不出剩下的话。
眼前的少女虽然看似被拒婚了,可是看她言笑晏晏的样子,南雍内心有些发涩,她对自己应该没有情意吧。
想着两人以往符合礼数的交往,南雍正视珞缃。
“鲜花赠友,望珞缃姑娘早日康复。”南雍递出手中的花。
“借世子吉言”珞缃接过花,走向上官流风。
上官流风,二房长子,行二。
“二哥”
“后山风大,我们一起回去吧。”上官流风替她挡住风口。
珞缃看了一眼地上的天冬藤,心中有几分可惜。
“好。”
几人往回走去,耳边的琴瑟之音渐渐清晰。
两列席位像是长长的书卷一样展开,谢王几人的桌上花枝堆在一起,像是一大捧花束。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些桌上空空如也。
珞缃带着凉夏坐下,将几支花放在桌上。听着管家宣布得花最多的是李攸鹤、李悠雪两兄妹。
两人不仅容貌出色,一个似雪山青莲、一个似高空皓月;而且平日并不时常出现,李攸鹤多和外祖居于江南一带,外祖沈傥年是有名的前朝大儒,说句桃李满天下也不为过,李悠雪则是除了家中、女学甚少外出。
能有机会与之相见交谈,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十六七岁的少年或许是因为阅历颇丰,虽然看似高冷但仍有几分人间烟火气。
使人既不会一味瞻仰不敢靠近,又不会过多叨扰。
眉尾下倾自带凌厉,抬眼远望仿佛指点四方,眼睑微压使人心头一颤,就连眼角那颗黑棕泪痣仿佛都活了过来。
身高五尺有余、面部线条分明,徒增了几分男子气概,发梢轻晃时又莫名多了一丝温和。
珞缃收回打量的目光,有些感叹,江南真是个好地方。
上原北下江南,都是出神医好药的宝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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