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人静，阴雨绵绵，校外的小巷躺着一道遍体鳞伤的身影。
那是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淤青，身上的骨头不知道被敲断了几根，看上去跟一条死狗也差不了多少。
而在少年的身旁，正静静地摆放着一个被踩碎的手机。
碎裂的屏幕下是一张壁纸，那是少年和另一个女孩的合影。
少年笑得腼腆，女孩笑得张扬，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幅绘写着青春的美好画卷。
“这还真是惨，需要法律援助吗？”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少年挣扎着睁开浮肿的眼睑，发现那是个戴着口罩的消瘦青年。
“……”
少年没有回话，而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淤青带来的刺痛仍旧存在，可他却像是没感受到痛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戳着自己的脸颊。
不知不觉间，两行泪水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那是无力的泪水，掺杂着绝望的泪水。
“既然不需要法律援助，那需要恶魔的援助吗？”
眼前的神秘人再度开口，他的声音极具诱导性，像是海面上传出的塞壬之歌，诱导着人们循着声音不自觉地靠近。
“恶魔……”
“是的，一个来自恶魔的机会，我喜欢你的眼神，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总能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神秘人笑着蹲下身子，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件，在少年的眼前轻轻晃了晃。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上世纪的文物，泛黄的纸张上写满了晦涩的文字，蚂蚁般的字迹扭曲而弯折，很难想象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语言。
“恶魔能……给我什么？”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他的喉咙里满是上涌的淤血，血丝遍布的双眼看上去狰狞无比。
神秘人愣了愣神，随后抱起双臂轻声笑道：
“夺走一切，毁掉一切的机会。”
“好。”
少年没有再犹豫，而是抬手接过了那张文件，借着鲜血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可当他再度抬头的时候，眼前的神秘人已经消失。
没错，就是消失，就好像他从未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少年的幻觉一样。
“嗤——”
可也就在少年面露疑惑的时候，他手里的文件突然燃烧了起来，刺目的火光更是无比醒目。
眼看着就要烧到自己的手，少年慌张地想要甩开它，可那张纸就像长在他的手上一样，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甩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火焰，顺着手腕处的皮肉钻入自己的身体。
没错，那些火就像蠕动的焰色蠕虫，一股脑地钻进了他的手腕。
随后紧跟而来的，便是一连串难以想象的剧痛。
就好像那些火焰在他的身体里跳动，不管不顾地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
可短暂的挣扎过后，少年竟然放弃了求生的念头，转而不顾身上的火焰躺倒在地，绝望地看向了头顶的夜空。
那是心死之人的眼神，可能在他看来，像这样被焚烧致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咔嚓，”
而在不远处的街角，倚在墙壁上的谢季明点燃一根香烟，无奈地看了眼手里的文件。
那些扭曲的文字逐步靠拢，最终以一种怪诞的形式重新排列组合，使得里面的内容得以显露出来。
那是一份契约，也是一张合同。
【甲方：炽焰骑士】
【乙方：高帆】
【中间人：谢季明】
【自签订该文件起，乙方自愿将灵魂出售给甲方，合同生效期结束后，乙方将成为甲方降临人间的载体。】
“是不是玩大了点，炽焰骑士的契约，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吧……”
谢季明随手将文件揣进兜里，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随后他扭头看向先前倒地的少年，看着对方均匀起伏的胸口，他的脸上不由得多出了一抹笑意。
“居然活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能拿多少分呢，要是分高一点就好了。”
…………
我是个商人，也是个恶魔。
至于具体是什么恶魔，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按照其他恶魔对我的态度来看，说不定我上辈子是个魔王什么的。
寻江市的一户公寓楼内，穿着睡衣的谢季明躺在床上，朝着天花板自顾自地丢着一枚网球。
待到网球弹射入手，谢季明也转过脑袋，看向了摆在桌上的那些器械。
一台传真机，一个黑色的记事本，还有一根老式的派克钢笔。
自从一年前，他从一个来历不明的包裹里拿到这些东西，他的平静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季明，一个不太出名的漫画家，笔名“无法无天”。
他画的作品比较小众，大多是那种恶魔入侵人间的暗黑题材，也就是所谓的十八禁成人作品，所以才取了这么个笔名。
然而现在，他已经不单单是创作者了，同时也是恶魔们降临人间的介绍人。
一年前，他收到了一个奇怪的包裹，包裹的寄件地址写着“地狱”二字，看上去像是某种不太吉利的恶作剧。
然而包裹里面，除了一张鬼画符似的说明书，剩下的就只有刚才的那三样东西了。
有趣的是，那张说明书上的文字明明乱七八糟，可谢季同发现自己居然看得懂那些东西。
从上面的内容来看，寄出这些东西的人，似乎是希望谢季明能够帮忙做些什么。
类似找几个冤大头签订契约，然后让恶魔能够附在那些人身上，最后降临人界之类的事情。
这事儿听上去挺邪门的，所以谢季明一开始其实并没有当回事。
可自那以后，他就经常做梦，而且梦见的都是同一幅景象。
梦里的谢季明高居王座之上，身下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头顶是无数喷溅而来的炽热熔浆。
枯树般的枝杈从深渊中绵延而起，配合着从天而降的焰火与熔岩，为他铸造出了那张森金色的恐怖王座。
当谢季同往下看去的时候，他才发现在那无尽的深渊之中，竟然藏着数不尽的诡异生物。
被剥去了皮肉的半人马，拖着鲜血淋漓的身躯跪伏在地，烈焰环绕的骑士，更是拽着身旁的炽焰烈马一同伏首。
骸骨与鲜血汇聚出这里的大地，喷涌的血浆里诞生出猩红的触手，它们像是擎天巨柱般勾连着这里的天地，直到触手上的肉块纷纷爆裂，蠕动出无数只血丝遍布的诡异眼球。
待到谢季明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天空，有着全然不亚于之前那般景象的惊悚一幕。
黑翼裹挟的天使在空中徘徊不断，它们的躯体尽是些扭曲成团的腐肉，看上去像是一群被翅膀牵扯的肉瘤。
诡异的是，在那些蜷曲的烂肉下面，竟然还长着一对对白皙而细腻的美腿。
“呵呵呵……哈哈哈哈……”
天使们用脚踩踏着肉块堆砌的云层，从里面拖拽出无数的断臂与内脏，伴随着血云发出的凄厉惨叫，那些肉瘤状的天使竟然发出了娇俏的笑声。
那些黏腻的血肉，在她们的撕扯下纷纷破裂，直至带来一场腥臭难闻的血雨。
而在那些天使的下面，是一道道肋骨外翻，并将身体扭曲成螺旋状的诡异人影。
它们悬停在天使的脚下，一点一点地挖出了自己腹腔里的内脏，像是献宝一样地盛到天使们的眼前。
除去给天使们进献以外，当中有些人狂热地看向了谢季明，看样子似乎是打算给他也上贡一些。
只可惜它们没能走上前来，因为在天空中，还有着无数骸骨铸就的巨龙。
它们振动着遮天蔽日的骨翼，掀起一片片盛放的黑焰，将那些妄图接近王座的人形生物焚烧殆尽。
而在骨龙们的身后，是一片被猩红色裂痕肢解的穹顶，无数被血液牵引的硕大眼球从中探出，仿佛神明之眼镶嵌于火烧的云层之间，俯瞰着这片大地所展现的修罗地狱。
只是当它们看向谢季明的时候，那些诡异的目光霎时间变得满是敬意。
就像虔诚的教徒，终于在辉煌的教堂里，有幸得见他们敬仰一生的神。
那些异端的生物在谢季同脚下伏首，它们的嘴里哼唱着晦涩难懂的古文，可谢季明偏偏又能理解它们的意思。
那是恶魔的敬辞，是它们赞扬领袖时吟唱的古老歌谣，也是它们身处绝境时发出的阵阵哀嚎。
而在那些高声吟唱的敬词之中，谢季明听到了一个不断重复的词汇。
⌈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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